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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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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0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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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店


■早餐店

 

 

/指尖流年

 

 

我不喜欢没有袅袅炊烟的小镇

失去人间的烟火味。

两个月前,炸油条的老王突然死了

疫情期间,丧事办的简单

清冷,寥寥数人送走他

现在我们再也吃不到他炸的油条了

也看不到他引燃蜂窝煤炉灶时

袅袅升起的蓝色的烟了

我们都曾是他早餐店的老顾客

隐隐之中,我们都感到一种哀伤和莫名的失落

虽然,我们都互不大了解

他做早点,我们吃,

高兴时说几句话

不开心相见一笑便是。

现在,早餐店兑给了一位年轻人

不知为啥,我们都觉得不是从前的味道

但我们又不得不去,莫名我们会产生

一种是老王里里外外忙活的错觉

所以他每天早上

都会在我们买早餐的时候奇妙地活一次

他用娴熟的手艺,

用味觉曾一度留住了我们

张爱玲说,做点好吃的,留一个男人

那失去的味道,就是人间淡淡的哀伤吧。

爱玲牛叉,还得了下半句,得到一个女人

就经过她的阴道。话题远了。

但从老王,早餐店,到女性最美的部分

是多美妙的事呢。

老王在我们记忆中的早餐店里奇妙地存活着

可随着晨光缓慢升起,

他像一颗草露一般很快被光束带走

我们的大脑将被另一些琐事和烦恼填满

他要活回来,还得经过一天的喧哗与骚动

以及夜晚漫长的等待了

 

 

■五月天空

 

 

躺在山坡上,用一枚树叶

遮住眼睛,便是我看到的天空

是我目光所穷极之处,

想到“一叶障目”,和远方有什么关系呢

落叶松的香味;想一只松鼠站在不远处

抱一枚松果时看我时有一点的慌张

而麦田在葱茏中孕育麦穗

长条形尖尖的叶子是你的眉毛,

想起帕斯捷尔纳克,想睫毛上的雪

而痛在眼里…午夜,下起雨

听屋檐嘀嗒的水声,

听黑暗中一颗种子萌动,努力生长

 

 

■柚柚和小可怜

 

 

因为无果,所以你花开

因为无用,所以你读好多书

因为无话,所以你找好多话题

因为无爱,所以你过得丰富多彩

因为有人饿了,所以你做一夜面包

因为太茂盛,所以长成一束孤独的树

因为艰难,你尽量把生活过得若无其事

因为路灯太亮了,你微调暗了一些

因为山坡陡峭,你和西绪弗斯才有点喜欢

因为诗歌本身并无什么用处,所以你才一遍一遍爱

因为群鸟和黄昏,你朝上坡缓慢走去

因为怕猫,你才养了好几只猫,你给它起名叫“柚柚”,另一个叫“小可怜”

因为柚柚和小可怜和你亲昵时就是饿了,所以你跟它们说了很多话

因为夜太漫长而白昼喧嚣,所以都不是你想要的,你喜绚烂,哪怕很短,即使稍纵即逝

因为没钱买墓地,所以富人要先走一步了

因为罪没遭够,所以穷人还得活着

因为寂寞,我想养一只小狗,邻居说他给我一只,只不过是笨狗,我就想,不会比我还笨吧

因为有人下鼠药,我不能养猫了,我已经死好几只猫了

因为不知道在哪里开始和结束,我们就此道别吧

 

 

■鸢尾花

 

 

那天,去某个地方

见山坡开很多花

那无名的野花

我只认得蒲公英的小小黄花

那些蓝色的,小不点的

我不认识,像鸢尾,

但又感觉没有鸢尾花大

我也不知道北方生不生长鸢尾

我只是在梵高的画里见过

莫奈都赞叹说,

“他描绘的怎么会那么美”

可想莫奈也第一次见

且和我差不多吧

 

 

■母亲节

 

 

母亲节,我没写字,母亲早就去世了。

一天,我都在默默干活,开我的

小拖拉机,闪亮的犁头

犁开沉默的土地。

把杂乱荒芜的土地犁得笔直有型

像每一行诗,夜晚,下起雨

我关掉手机,倾听雨声,

我感知黑暗里的一粒种子萌动

我留的长发像水草,

感觉它们的腰肢在水面上随波涌动

鼓胀的下体是不能说的秘密

厨房里有勺子和锅沿儿的声响,

是母亲为我准备翌日在校的午饭

那一年,我十七岁。

 

 

■两个月亮

 

 

忽然老了,看什么都是两个

一枚玫瑰花变成两枚

一个月亮变成两个,

一个五月比两个五月都艰难

 

就想起奶奶的针线盒和老花镜

而不是我岳父好多的太阳镜

年轻时,他是一个大帅锅

他是陶艺厂的画师,与梵高只一步之遥

 

 

■樱花小镇

 

 

北方还在含苞待放之中

小街上,被双规镇长

当年组织栽植的日本樱花

还在蓓蕾之中,它开放时娇羞的美

 

禁不住叫人想到穿和服,木屐,

小碎步,温柔的异域女人

它一地花瓣时,

让人忍不住想往与之飘零

 

 

■湖畔

 

 

静谧,没有风,湖面

空空荡荡,

像地球最后荒凉的样子

湖畔的杂草,荆棘

和所有的树一切都安好

鸟鸣隐于云朵,

乌鸦,布谷和蓝乌鸫

它们的声音

交替在记忆的天空里浮现

飞过时翅膀滞重,

但愿遇不见上升的气流

 

 

■自画像

 

 

当我们的生活不经意间被放大

第一次我见到自己的臃肿

丑陋的睡姿

欲望的沟壑纵横,

莫名的焦虑和惴惴不安

狰狞和易怒;苍白的脸颊,

眼底空无一物。

疲惫的生活散碎一地

当阳光投射下来

使人温暖,

我们模糊不清的爱意

闪动动人的光泽,

而我将其如何重新拼贴起来

 

 

■远山和白雾

 

 

走累了,坐会,不想说话,

说什么呢,说远方和最爱的人

说北方迟缓的春天

说四月飞雪,

说我们死灰的心

和不灭的向往的事物

它们的角力依然不分胜负

而胜算依然渺茫,如远山和白雾

 

 

■蛋卷冰激凌

 

 

我第一次遇见性用品无人售货亭时

特别惊讶,

有一种特别想进去

看一看的冲动,

那是我去一个大学城办事

到处都是情人旅馆和学生公寓

作为一名电力工人

那天有人打电话给我

请我把小区的月光调暗一些

虽然有点不解,

但我还是一口答应了。

起初,发现是性用品无人售货亭时

我还以为是冷饮厅

粉色的灯光,

我犹豫着

推门进去完全是一种下意识行为,

思维好像慢了一拍

或者他唯想着

来一支蛋卷冰激凌吧

盛夏的夜晚,误入桃花

不禁羡慕现在的孩子真是幸福啊

我年轻时这可是危险的游戏。

可当我转身离开又是多么尴尬难当

生怕人看到似的我赶紧调低了月光的亮度,

不禁慨叹:还是黑夜带给人安全感!

它迅速吞噬我之后又将我吐出

像一个烟圈儿,

像一只鱼吐出那么多泡泡

蛋卷冰激凌,月亮,性用品,

都是有趣的玩意儿

每当想起那个夜晚都令我激动不已的魔幻,

那一年我三十四岁,由于工作使然

我胳膊锻炼得异常有力量

腹部肌肉又黑又硬,

仿佛世界上的一切我都应付自如

 

 

 

■亲爱的

 

 

不会再有什么了

如果说还有

就是对你的想象

它在深夜上升

将我托起

我也相应的

不停改变睡姿

以保证这想象的新鲜

 

 

■麻雀

 

 

麻雀比较符合我的气质

我们格局很小,

我们共同寄宿在同一屋檐下

我们飞不到遥远的南方

去度过冬天

它小小的,我也是小小的,

在冷煤色的天空下我们低低飞过

 

 

■ 细碎和裂痕

 

 

四月一晃而过,如一只醉眼惺忪。五月杂草疯长,

像一杯水四溢。我身体里也塞满青藤。每一刻

都在涌动,如虫子的爬行。

现在长出小小的叶。

我不知道它花是什么样子的,

但每一颗蓓蕾的头都顶一颗露水。

它们挤在一起,像小时候我们在爷爷家,

我和弟弟妹妹在一铺土炕上睡,我们嬉闹,

交头接耳,没有谁能阻止我们沙沙说话,除了困倦。

我总是在想,那时我们真是一堆小虫子在一起啊。

我们说到一只蓝色的鸟。它胆子很大。总是在

我们几乎要触到它翅膀的时候一跃而起,

而另一只红色的总是在一闪而过。

恍若什么倏然从我们体内抽离。我们趴在窗口

听大白杨的叶子沙沙沙。像听那细碎和裂痕的往昔,

在一个又一个的深邃的漩涡里旋转,陷入一只墨色的漏斗

 

 

■山中

 

 

默默地我们走着,天就要黑了

幸好,我们已经走下山。

匆匆之中胳膊被无数树枝刮破

甚至,我们都不曾感到疼

疼痛是回家之后感到的

像深水中慢慢浮上来的一条鱼

让我们在微光中看到它忧郁的眼睛

并且啄食着我们的心。

微光中我们看到漂浮的灯火,

接着是木鱼和诵经的声音

我们遇到一座寺院,

确切地说,是正在扩建中的寺庙

我们遇见接石料的老和尚,

并询问他,“大师,这是哪里呢?”

他双手合十,了解到我们是山中迷路

于是他去招呼一个运石料的翻斗车司机

他说你们就搭这最后一台车回家吧,

刚好他经过你们要到的小镇,

我们心怀感谢之情真是难以言表

昏暗之中,我们也下意识地合十双手

深表谢意,但是我们并无信仰呢

然而,却不觉得我们的举动怪怪的

相反,甚是自然。我们心无菩提,

却虔诚地在一条回家的路上

 

 

202061

 

 

指尖流年,又名“有雪”,黑龙江勃利县人。有文字发表在《山东文学》美国《新大陆》诗刊,及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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