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时,父母在淮阴区一小镇上的法庭前搭了两间小屋,举家就搬到这两间小屋谋生。当时条件很差,在众多法官的关照下,我慢慢的成长。给我印象最深、也是故事最多的法官是法庭的庭长,叫徐银海,与我父母同年代人。我叫他徐叔叔,大人们多叫他老徐。他是有故事的人,我们都喜欢他。
在成为法官之前,他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我记得每当黄昏将临,暮色四合时,法庭的小院内恢复了安宁。这时法官吃完的晚饭,开始了短暂的休息。
那时我母亲给法庭的小食堂烧饭,常常我们一家人与法官们共同吃饭。饭后的夏夜,繁星开始争辉,院内的凉风就在夜色中为辛劳一天的人们赶走汗水,也送来丝丝清凉。我和年轻的同志一起从屋搬来几个板凳,供各人围坐唠嗑。有的法官会讲今天当事人的情况,有的法官会说今天的如何“摆平”了个疑难案件,有的法官陷入思考人生的深沉状态,偶尔插话。老徐不一样,他总是回忆他在部队的时光,他娓娓动听的讲述他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见闻及战场故事。他说起故事栩栩如生,我们听的是身临其境。我们常常为那些英年早逝的战士们落泪,也为在猫耳洞里的艰辛与恶劣的生存环境悲伤,更为那英勇作战的战士们叫好。有一次在前线的遭遇战中,老徐所在的班内战士多负伤身亡,老徐也带伤战斗,歼敌数名,直至取得胜利。
老徐在部队立了许多功,我见到过他穿透时光依然闪亮的军功章,我常以认识这样一位英勇的军人而骄傲。从那时开始,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是我敬重与牢记的军人。
转业后,老徐成了一名法官,是一名“人民满意”的好法官。他在下班后给我们分享故事。可上班时忙碌的身影让他更加光彩照人。我记得他总是忙碌着,农村的法庭从天亮开始,不断就会有当事人找上门。中午也不会安稳,因为总有当事人等在外面。直到天黑,最后一名当事人离开,他忙碌的身影才会停下来。
他是一名庭长,很多法官的难案子都向他请示。我记得他当时常问汇报人“这个案子难点是什么?你有没有研究出难在哪儿?”以我当时的阅历并不理解这些,只知道他总是能拿下别人办不了的“难案”。他办理的案件很多以调解结案,并且占比非常的高。当时我家的小门市在法庭前面,我常可以见到当事人愁眉苦脸的进了法庭,等到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我总能在他们脸上见到久违的笑容。更多的时间是双方当事人都带着笑容从法庭的大门走出来。今天我们办案有个要求是“案结事了”,要寻求最佳的社会效果。我想当时老徐带领的法庭一班法官一定是做到了。尽管没有官方的考评绩效表为证。我认为记忆中当事人的一张张笑脸就是人民满意的最硬实的“证据”。
在我的记忆里,他不仅是法官,他还是一名充满爱心的长辈。他常询问我成绩如何,常常鼓励我要认真学习,要克服困难把成绩提上去。晚饭后,我有时想听他讲一些故事,他就问有没有作业,催我去做作业,“先把作业完成了再玩。”这是他对我的基本要求。我小时特别瘦,体弱多病,当时的家庭条件也不是太好,很难有专门的“营养品”补我身体。有一天中午吃饭,饭店服务员忽然送来一盘河虾。小虾米冒冒着淡淡的热气,闪着红亮的光泽,发着浓浓的香气。我盯着小虾的双眼再也无法移开,喉咙咕咚咕咚的咽着口水。家里人细问下才知道是老徐让服务员送的,“给小二勇(我乳名)补补身体!”这老徐的原话,服务员告诉我们。
那天我一个人吃了一盘虾,吃了人生最鲜美,最有营养的一盘虾。
很难说我身体的改善与这盘虾的关系,然而确实是从此,我的学业有了很大的起色。后来高中、大学,从警、成家,一步步越过生活的泥泞向幸福靠拢,一步步成为一名对社会有用的人,这当中的每一次坚守与跳跃,都应该有这盘虾的力量。
退休后,老徐成了一名农夫。我记得小时候常听老徐讲,他最喜欢农民,最敬佩的也是农民,希望自己退休后,也能有“二亩地”种,自耕自种自食。
退休后,他真的做到了,“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他们老夫妻夫唱妇随,在乡村长期承包了几十亩农田,精耕细作,洒农人的汗水,享受农人的乐趣,为生活增添绿色希望。
我们常常百里拜名山,千里寻佛主,万里敬英雄。殊不知,英雄常常就在我们身边,可能是你身边正默默辛劳的同事,也可能是兢兢业业的充满稚气的小干警,甚至可能就是个黝黑的农夫,比如老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