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送给所有如蒲公英般平淡从容、但不停止努力的普通人,其中包括我77岁的姨娘。
三月的春,从晨光熹微中开始温柔。瞧,那微微的风,那淡抹红晕的屋顶,那初醒雀鸟的轻轻鸣唱,那初动筋骨的杨柳,那懒洋洋新草细瘦的胳膊。在新草之间,还有一些小黄花忽然惊艳,那是蒲公英的笑脸。
带孩子到邻家小院赏景寻春。那一院各种蔬菜已渐次放绿,小院一角,有一小垄地,九九八十一朵小黄花已经绽放,轻轻柔柔的摇动,如同舞会上舒伯特小夜曲,靠近一看,是蒲公英。去年,主人在路边移了几颗蒲公英,种在院墙边废地上,没想到今年初春翻地时,长了一院子蒲公英。主人也喜欢蒲公英,便留了其中一小块地,任其平平淡淡生长,从从容容开花。
我自小就喜欢蒲公英,喜欢吹散它的绒毛,喜欢追逐它的漫不经心。喜欢它菊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下如黄金般闪亮。在草地上玩累了,我也不忘采几朵花,送给我的妈妈。
长大了,得了慢性咽炎,咽痒难受。四处求医无果,最疼我的大姨娘便从乡下的沟坡野田,采摘了许许多多的蒲公英,把新鲜叶茎选摘好洗净,一趟趟的送来给我泡茶。大姨除了让我泡茶喝,还让我吃,说生吃煮吃都可以。一段时间后,我的咽喉就不痒了。春天过了,大姨娘又来我家,再送来的是晒干的蒲公英叶与茎,告诉我,好了也要经常喝点,对身体好。我闻着这干叶上满满的阳光的味道,心中充满了甜蜜。
我用大姨娘送来的蒲公英泡茶喝,前后约一年时间。我的咽炎奇迹般好了,并从未复发过。
我上网查了查,蒲公英真是个好东西。它生长随意,不挑土壤,不挑肥瘦。院角路边沟旁野田,甚至在杂草丛里,它都能从从容容的生长。
开花前,蒲公英瘦叶铮铮,没于草丛,悄悄成长。如不仔细辨认,很难发现有蒲公英的存在。
开花时也不好大喜功,一小朵就一小朵,然而黄的纯粹,亮的从容。说大不大,却如同黄金般闪亮,在春风中轻舞浅笑,让笨大的菊花相形见绌。很多时候,惊艳你的心灵就是这忽然出现的一朵朵小黄花。
花尽成种,一团团的小绒球,渺小身轻,随风而舞,从容不迫,随遇而安,素面朝天,无需一丝粉黛。细微到几不可见的小绒球,载着希望与梦想,载着生命与来世。
蒲公英自古就有很多芳名。孙思邈《千金方》作凫公英,苏颂《图经》作仆公罂,《庚辛玉册 》作鹁鸪英。俗呼蒲公丁,又呼黄花地丁。淮人谓之白鼓钉,蜀人谓之耳瘢草,关中谓之狗乳草……
我大姨娘用它来治咽炎是有科学依据的。某百科记载:生蒲公英富含维生素A、维生素C及钾,也含……蒲公英植物体中含有蒲公英醇……治热毒、痈肿、疮疡、内痈、目赤肿痛、湿热、黄疸、小便淋沥涩痛、疔疮肿毒,乳痈,瘰疬,牙痛,目赤,咽痛……。蒲公英可生吃、炒食、做汤,是药食兼用的植物。我不学医,但如果去翻医书,就会发现李时珍等众多古代名医的医方里都有蒲公英。
现代有一首词《思佳客·蒲公英》,这么写蒲公英:
冷落荒坡艳若霞,无花名分胜名花。
农夫脚下杂俗贱,食客盘中色味佳。
飘似舞,絮如纱,秋来志趣向天涯。
献身喜作医人药,意外芳名遍万家。
写词的人叫左河水,是比我大19岁的现代作家。他写这首词是因为身边一些伟大的如老黄牛般的人,无花名分胜名花,对社会与行业有着实实在在且不可磨灭的奉献,他期望他们也有一天能“意外芳名遍万家”。我读到这首诗,想到这四处垂手可得的蒲公英,竟然还代表了一类人,也是很感动。
但是我大姨大字不识一个,一天书房门没进过,更不知道蒲公英这么多故事。她一生为农,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她自小疼我,从小到大,我若有一丁点小毛病,她便彻夜不眠,四处奔波。二十二年前,我从警后第一站,便是在大姨家所在的那个小镇。开始大姨很担心我初出校门无法应对“坏人”。她和我姨夫(已经过世)常常悄悄的跟着我出警,怕我遇到什么危险。直到后来,亲眼见我处理许多次各类矛盾,确信我的“长大”,才放心下来。
有时我想治好我咽炎的,不仅是蒲公英,还有大姨的爱。
去年春天,偶遇姨娘。我们都很高兴,欣然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