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碰巧收到某购物平台推送的一则广告,主图是一张绿意盎然的小树盆景,枝劲叶绿,生机勃勃。文字标题是“含笑树”,旁边标红色的售价,竟然很便宜。我不知道含笑树是什么树,我只看那枝叶生机劲发,竟如同真的在笑一般,看着喜欢,心情愉快,便立刻拍了下来。
没几天,树苗到了。买一棵送了两棵,我找两个紫砂盆,种好就把它放在门前台阶上,浇满水,让它喝个饱,便去上班。
从此,我日日出门,便见着这两棵小树,在风中摇头晃脑,且不断有新枝生发,细中含劲。那挨挨挤挤的小叶片碧绿绿的闪着光,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绽放着笑意。下班回家,在暮色中见到它小身姿在风中轻舞,便觉得这树连同那如玄武般沉闷的紫沙盆都含着笑。忽然就想到这购物平台,可以极低廉的价格购得如此美好的绿植,真是高兴。
接下来的一整个冬天,含笑树常青傲寒,成了小院中唯一的绿色。无论是寒风吹雪,还是冬雨成冰,它的小叶就一直青绿如玉,昂首含笑。
春天来了,院子里开始有小鸟来串门了。
一个难得的周末,阳光甚好,一家人在院中唠嗑。我又忍不住去摆弄我的含笑树。
“你这个冬天是不是脑子坏了?你用这么好的紫砂盆种个这玩意干吗?”老婆忽然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树你一定不知道,看,常绿常青,多么好看!”我说。
“我看你头脑是不是发热了,这不就是个破冬青树,到处都是,我不知道你从哪挖来的,还种紫砂盆里,宝贝一样摆在门前,你说你是几个意思?”老婆说。
“什么树,我这是含笑树,在*买的,你看长得这么好。”我分辨到。
“你自己到路边转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老婆说完,不再理我,忙她自己的事了。
我四处转转,再回头看看我的树,没想到我的含笑树,竟然是四处垂手可得的冬青树,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再看这两株小树,怎么看怎么土气,笨拙,再看不出一点笑意。
我上网搜了一下,含笑树还真是和冬青树差不多,应该和冬青树是同类植物。但是和我们小区路边的冬青树一比,我确信我的宝贝就冬青树。
初始有点生气,很想找商家理论理论,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冷静想想,冬青也罢含笑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给我的小院带来了一冬的绿,也给我的心中带来绿色的希望,更给我带来了一冬的好心情。那么这不正是我们种养花草的初心吗?其实这也正是它馈赠与我的第一个人生道理:人要牢记初心,并为初心的达成而不受干扰,更不能舍本逐末。我们无论是一步登天,还是曲径通幽,能达目的,就是成功。唐僧西天取经,途经女儿国,美女国王国色天香,倾城倾国。“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人生既是唱歌,也不是唱歌,世上本没有两全法,鱼和熊掌常常无法兼得。唐僧师徒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守住初心,终于取得真经。也愿天下人常常反省,常常问问自己“为什么,我们到底想干吗?毕竟,人不能白来这世间走一趟。”
后来,我还想到我们不能因为冬青树的平凡与“四处可见”就看不见它能傲寒昂首,笑对冰雪,不畏困苦的精神。生活中,我们大多数人确实忽视了它的珍贵与价值。如果有人同我一般把它种在高价的盆中,反倒成为了异类。事实上,我们生活中有许多人都如此,他们在细水常流的生活里,默默努力,尽情扮演好自己角色,任劳任怨,默默无闻,如同一块块普通的砖瓦垒成一座座高楼大厦。但是当我们赞扬高楼大厦时,往往只看到了外面闪光的玻璃、耀眼的标志花式。清晨,当我走过我们这个美丽的城市时,我想到了衣衫褴褛的农民工,想到了黎明来临前就开始劳作的马路清洁工,想到了数以千万的城市建设者,想到夜色中守护这城市平安祥和的警察,想到了长年累月披星戴月的人民教师,想到了奔波忙碌的快递小哥。他们不分冬夏冷暖,辛苦劳作,为这城市的美丽力所能及的添力加油,甚至一直在支撑城市的正常运行,我们的城市离了他们,可能会陷入黑暗、肮脏、混乱……但是他们,并不常在我们日常的歌颂的范围之类,甚至不在我们的视线之内,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回头一想,他们不正是这不畏严寒、常绿常青的冬青吗?
再后来,我还想到普通的花草未必不能种进名贵花盆,名贵的花盆里也未必就是所谓的好花。我们宣传身价高昂的企业家,我们宣传许许多多的英雄,我们把“大师”放在殿堂,放在舞台中间,可事实呢?也可能相反,大师可能正在街头流浪,殿堂之上也可能是个“小丑”。苏轼在写一生总结时写到“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我们都知道,黄州惠州儋州其实是苏轼的流放之地,在这些地方,他耕种东坡,渐为世人所不识,但也许正是这些成就了一位儒释道三家精通,诗词书法绘画等样样成就登峰造极的大师。在常人的眼中,苏轼一生有两次政治上的春天,然而都极其短暂,且身处其中的苏轼并不“好过”。在苏轼的眼中,流放的三州才是其值得骄傲的地方。连随手烹制的东坡肉,都让中国的吃货们口水流了近千年。至于那些有幸长在名贵花盆里的花草,腐根烂叶缺营养的似乎不少。我们很多人养花,花高价从市场上买来所谓的名贵花草盆景,养到最好,往往只剩下空花盆。人如阿斗,终使得了江山,也只能斗蟋蟀以至终老。
这个冬天,我将一株名为“含笑”的冬青,放在了名贵的紫砂盆中,得了一冬的好心情,更得了许多平常视而不见的道理。所以,这棵含笑树我买的真是物超所值。所以我的紫砂盆里,可以也应该种上它、容下它。
我想我以后,还会在我的“名贵”的花盆中,种上更多平凡如冬青的“含笑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