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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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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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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岁月在麦田里写诗

很多人说春天的麦田是一首诗:田里麦浪滚滚,那连绵起伏的绿,那散发在春风里的馨香,那唱着歌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小鸟,以及田边农人那充满殷切的希望的眼神,构绘成一篇宏大的诗章。其实在我看来夏天的麦田更加充满诗意。因为夏天一到,麦穗就渐渐鼓起来,重起来,沉甸甸的弯下了腰,似乎是羞涩的低下了头,仿如抱着琵琶低头吟唱的少妇,又如腆着大肚的孕妇轻轻柔柔的在风中活动筋骨,更是一名学富五车的老学究在抑扬顿挫的读着八股文。如果说春天的麦田是充满浪漫主义的抽象诗,那么夏天里的麦田已经是一首饱经风雪沧桑的写实诗,一首由我大字不识几个的祖父辈,用岁月、汗水甚至鲜血写下的诗。

有一年的十月中旬,我回老家办事,路过一大片农田,那劳作的景象非常热闹,有许多农人驾驶着拖拉机正在来来回回的翻地、施肥,也有些农人则拿着铁锹,在一些小块田角的间隙翻地。尽管是秋天,尽管还未到晌午,尽管有秋风有气无力的撩拨,可头顶的烈日还在施展最后的疯狂。农人们个个汗流浃背,一些妇人用类似竹篮的容器,一趟又一趟的将一些肥料运送到农机到不了的拐角。

我在路边的荫凉处小憩,一位熟悉的长辈过来打招呼。我见他满脸黝黑,皱纹密织如速写画的线条,身上的汗衫已满浸汗水。

他与我站在田边说话,随手点燃一支粗烟,猛的的吸一口,又吐出一大口浓烟,和着土肥的腥香,很快的散没在风中。

“*叔,你的衣服都湿了,想不到种麦这么不易,太辛苦了!”我不抽烟,见着长辈不散烟。想着这些呵护我长大的长辈,我连一根烟都没有孝敬,心中就是满满的愧疚。

“还没种呢,这才开始翻地下肥,等凉两天才下种呢。”

“还好,有拖拉机,省不少事。”

“现在好多了,你小的时候种地才叫辛苦,哪里有拖拉机啊,一种一收,就是要人的一命啊。特别是收麦的时候,麦收完人就仿佛大病一场。”

“是的,是的……”我赶忙应到。

收麦的情形我是一辈子也忘不掉,尽管那时我才上小学,才能稍微记下点事。

我家收麦时,大姨老姨三叔三婶什么的全来帮忙。一大群人顶着草帽,拿着镰刀就下田了。

我家那时有一个能压上地下水的土井。下田的大人围在井边,等着刚压上来的地下水,乘着刚压出的水凉气逼人,有人就把毛巾往水里一泡,兜出许多水来,一下子扑到脸上,又一下淋到身上,有人没有毛巾,直接用两手掬水,洒遍全身,才去干活。

在烈日炙烤下,他们一个个戴着破草帽,面朝黄土背朝天,右手持镰刀,左手搂住镰刀勾住的一撮麦杆。右手镰刀压根使劲一割,左手顺拢起放到身旁。如此重复,从天刚放亮的清晨,忙到夜晚。一般一家要割上一两天,有时是两家合起来干,今天我家明天你家,割完麦,爸妈就瘦了个圈,烈日烤着他们蜕了一层皮,妈妈两个手臂更常常被麦秆麦芒划出许多长长的血口。

割完并不算完,打麦,抢好日头晒两个太阳,等入库才算暂安。

但是这时的小麦离变成香软的馒头还有一段距离。父亲或者爷爷要用小推车(后来是自行车)运几口袋小麦到数公里外的机面房(三十年前专门有摩面机器的人家,一般一个村或者几个村才有一家),把小麦机成面粉。

家里有了面粉,奶奶或者妈妈就可以在炎夏闷热的厨房,在火热的草锅灶里,或者蒸出馒头,或者烙出带香脆盖子的大饼。

我们无法计算一个麦穗里30粒麦子要农人付出多少的血汗去养护?或者说经历多少风雨才能长成。同样,我们也无法计算出一个要馒头要农人付出多久的辛劳。

又是一个春夏之交,我在老家的麦田边,遇着一位农夫,他正在检查他的麦田,麦已经抽穗,小小的苞正在鼓胀,如七八月份的孕妇肚子,庄重又笨拙。农夫的眼中满是喜悦,他与我说起小麦的生长,如何下种,如何经历严寒洗礼,如何在厚雪为被的冬日里蓄能成长,如何清除野草,如何施肥、治虫、治病、避暴雨躲风灾。如何在烈日炙烤中争分夺秒的抢收。收到家,打出麦来还不能算。还得要抢阳光,晒上几个太阳。等到成为我们餐桌雪白的馒头,散着浓香的面包……一步步都满含学问。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每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件所内含的学问,也许是我永远难以知悉的。每一粒种子要想长出点平常的小果实,都要经历满是艰辛的成长历程。即使小如麦粒,也充满了生命的大学问。

我站在老家后的麦田边,任凭春风拂过每一片细细的麦叶。想起我常用苍白的诗文描写这麦田的美丽,想起许多从来无心也无暇写诗的农人,用他们的岁月与沧桑、生命与血汗在麦田里写下贯穿人类数千年历史的诗章,并用这样的诗章滋养我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才知道他们才是伟大的,可以在麦田里写下朴实又华美诗句的诗人。(本文同时发表于“大淮安人”微信公众号,欢迎关注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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