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梦想

（一）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天，老师在班级问我们长大了有什么梦想。其实母亲在家已经问过同样问题，所以我当时第一个举起了手“老师，我要考大学，做大学生！”那时在乡下，没有幼儿园，都是放野粗长到7、8岁直接上一年级，上一年级的教室也似乎是临时的，桌凳都是学生从家里带的。条件简陋并不影响孩子拥有各不相同的梦想。

回家后，我与母亲说了学校的事，母亲非常高兴地抱起我亲了亲，“人就得有梦想，有梦想才有希望呢。”“我的二勇（我乳名）要做大学生啰！”

尽管农村的条件越来越好，但是在当时供孩子上学仍然是家庭比较重的负担，好多小伙伴在读小学、中学时就陆续退学了。我家条件也不好，然父母都有裁缝手艺，才让我不至于交不齐学费，一路供我读书。我常与做裁缝的母亲共用一盏煤油灯，我看书，她帮人家缝衣服，尽管缝纫机的转轮让灯光不停地闪出花眼的光圈。母亲一边缝衣服，一边和我说“有梦想就要坚持努力写作业，可不能放在嘴上。”

初三毕业考试，我一下子考砸了，连我们乡的高中也没考上，分数只够上民办的高中。对门邻家姑娘高分考上一所理想中的中专。在她们家喜庆的鞭炮声中，我灰心极了，一个假期在家睡觉也不愿出门。母亲苦口婆心地说了许多道理，让我振作起来，不要被一次考试打倒。一天清晨母亲在院中大喊“二勇，快来看，喇叭花开了！”

（二）

在我家院门前的路旁，有一簇野生的喇叭花。不过它们长得真不是地方，常常有行人与玩耍的孩子们踩踏那块地方；经过的独轮车，拖拉机等也总是无情碾压它；还有一些偶尔跑出圈的猪羊等小动物也常常不放过它。好不容易长出的藤蔓上午看还好好的，下午看就断了。或者前一天看还长满了嫩叶，等第二天放学回来，就变成光秃秃的光杆司令了。中考前好长一段时间，我忙于复习备考，早把它放到脑后了。

晨光洒下金色的光芒，镀遍目光所及的一切，草堆、屋顶、晃动枝桠间，都发出的迷人的光泽。我懒洋洋地踱出院门，发现在门前小路的拐角，竟然生发出一大片的喇叭花，挨挨挤挤的围在一起，嬉闹生香，有红如小姑娘笑脸般羞怯，也有湛蓝如天空般纯净，红色或蓝色的喇叭花叶下部，一律是白色的底，在金色的光芒中，熠熠生辉。我蹲了下来，低头欲闻一株小喇叭花香，可它却害羞地躲到凉风里去了。我看到晶莹的露珠，正滋润着每一朵盛开的花朵，仿佛是大自然对它坚持实现盛开梦想最珍贵的奖赏。

“民办高中也可以学习，只要努力，在哪不是一样吗？”“你上学第一天就说要考大学，忘了吗？”“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明年再参加中考。”“我们既要有梦想，还要有坚持不懈的努力，放在嘴上的梦想是实现不了的。”母亲的话在我耳边回响。回屋后，我又捧起了书本。

一株微小卑微的野喇叭花，尚能在千压万碾中坚持它绽放的梦想，吃尽辛苦的坚持生长。我想我只是经历一次考试失利，难道就要放弃？

就在这时母亲也喂完猪，端着空的猪食盆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我们家的猪又肥了。”那个年代，村上每家都要喂一两头肥猪，到过年杀或者卖，可以得一笔钱补贴家用。我们家年年都可以喂出最肥的猪。母亲每次说要把猪喂肥喂大时都会引来邻居们的嘲笑“先把人吃饱了再说吧。”是的，那个年代，人都吃不饱，何谈猪呢？

“如果不敢想那就更不会实现！”“喂好猪也不是易事，天天有食给它吃饱，落下一顿也不行，还得保持猪圈的整洁，脏了容易生病”。母亲当时非常瘦弱，生我的时间又生了重病。尽管如此，她每天总是在日头未出的黑暗中便起床开始各种劳作，在晨曦微明时便割来满满一篮猪草。如果每年能养出一两头大肥猪也算是梦想的话，对母亲来说只能是小梦想。

除了家务，母亲一定在缝纫机前做她的本行。自小到大，我们总在缝纫机的嘟嘟的声中睡去，并不知道父母何时而息，也不知道何时起床。母亲的勤劳，不仅让我们家在村子上第一家盖起了大瓦房，还成了第一家到街上买了楼房的人。记得在乔迁新房时，母亲很激动“我早就梦想把全家搬到街上住，现在终于完成了”。

母亲用她的坚守与勤劳告诉我，人既要有梦想，还要有坚持浇灌梦想的努力。只有持续的努力，才能喂出自己的大肥猪，才能守得梦想的花开！

（三）

后来，我们家在母亲的努力下，又搬到市里买房安家，我和哥哥也大学毕业，成了警察。一家兄弟俩警察，又成了我们村少有的事。这也是母亲的大梦想“要把两个孩子培养成有出息的人。”我不知道警察算不算有出息的人，但是至少是对社会有用的人。

其实我知道母亲对我的梦想远不止这些。我小时候有一年过年，村里来了串户的算命先生。村里好多人都去算命。母亲并不信这些，但是她也去凑热闹，把我的生日报给算命先生算算看。结果算命先生说“你儿子前生为庙里的大和尚，是县太爷出家，这辈子还要当县官”。母亲听了很兴奋，高高兴兴的给了算命钱。不信命的母亲后来常常念叨这个故事。直到后来我成家立业，从警工作，母亲才没有提过。也许警察比不了县官，但是我从未停止过前行的脚步。后来我还有一个作家梦，但是没有告诉过母亲，只是我每次把发表的文章读给已经七十多岁的母亲听时，她都很高兴，如同孩子一样。

母亲一辈子有许多梦想，在她的勤劳中大部分得以实现。她常对我说“人总得有些梦想，总得为梦想吃些苦出些力，没有梦想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在我遇到困难时她也常鼓励我“只要不怕吃苦，只要能坚持下去，梦想就一定会实现！”她的话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中。在她的教育下，我实现了一个又一个人生梦想。后来我有了孩子，我也一直鼓励我的孩子要有梦想。人有了梦想，未来才有奔头，有希望。（2022.12发表于《莫愁家庭教育专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