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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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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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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璀璨夏花:他的生命短如惊鸿,他的作品光耀千年

那一天淫雨霏霏,我打着一柄笨重的油布大伞,走在青草葳蕤的小道上。凉风挥舞着雨点,不紧不慢的拍打我的薄衫。

这是交趾国的一个墓祠,我是来祭拜一个故人。风雨中的绿叶精神焕发,熠熠放光。四野静寂空旷,唯几株老树默然驻足。目光所及,是红瓦黄墙环绕的一座祠堂,肃穆又空荡的门前台阶上,一位如屈原般异服诗人正在雨中悲颂:“座中尽是他乡客,眼底无非失路人。信哉天下有奇作,久矣名家多异才。”我认识他,他叫阮攸,是越南一位诗人,很多人把他看成是中国的屈原。雨水打湿了他的灰白长衫,凉意侵透他的满是皱褶的额头和散乱的须发。他横在我悼念故友的小道尽头,满目悲伤。

我不敢相信已经在一个千里之外的异国,这里庙堂高墙,青草翠绿,雨气氤氲,一切都如此熟悉。还算平坦的小道弯弯曲曲,我一步步踏过,仿佛走在平常的公园。

故友英年早逝,客葬他乡,一场暴雨,引我千年穿越,只为一次相遇。我把已被雨水打湿的一簇野菊,轻轻的放到墓前石板上,细长的花瓣在雨水中娇嫩欲滴。原本我是要长拜不起。但是看到雨中挺立又熟悉的石像,看到他俊俏英朗,棱角分明的脸庞,看到他坚定的眼神,我竟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怔怔的呆立在那里,目光回溯千年,飘向一座美丽的古城——南昌。

古城南昌美不胜收。金秋时刻处处都是收获的美景。城中马道宽阔,马车、人群如潮而动,马蹄踢踏声不绝于耳,涌向江边一处房地产楼盘。这楼盘开发商有京城皇家背景,所建所修的也是南昌第一高楼,古城的新地标,它有一个日后横贯千年的名字——滕王阁。今天就是它的重修完工剪彩的演出典礼。一线明星大碗云集,政界高层齐聚,媒体大V高朋满座。咱们的一把手阎都督将亲自去剪彩,我的故友,搭了过路顺风船,漂泊客居于此,又有粉丝送来两张免费的贵宾VIP门票,非要拉我去瞧个热闹。

故友一年前刚刚出狱,公务员干不下去,摇身一变成了网红。某天政府为安抚人心又决定破格为他官复原位,可惜他心灰意冷已无意于官场,当场拒绝。得罪政府后其诸事不顺,心情郁闷。家乡已经容不下他那高傲的灵魂。他忽然就选择了外出散心。正所谓旅游不是背起行囊,而在于放下包袱。

秋日余晖染红洛阳古渡,他驻岸远眺“何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说话间,打开滴滴,快船应声而至。运河浪涌,他随波南下,八月中旬到达淮阴。

运河水势浩荡,天降淇淋成冰,打翻我穿越的Mini小宝船。我捷步如飞,腾空一跃,竟上了他的船。

我俩见后相谈甚欢,一见如故。眼见他最后一只杜康空瓶扔下淮水。我循着酒香一挥手,两坛今世缘百年陈酿招之即来,压歪半船。开盖香十里,坛深不见底。兴起上小壶,对饮不醉人。

无限续杯乃人生之快事,人生知己更是千载难得。对这位自带出场音乐的大V,我是顶礼膜拜,从盱眙龙虾、软兜长鱼,再到淮安区的文楼汤包、钦工肉圆,我们俩从老淮阴吃到老淮安。在运河边的最后一晚,我们是依依不舍,我喝得歪歪扭扭,他喝得摇摇晃晃,稀里糊涂的上了早已等候多时运河游船。

我醉倒在游船上,他拿起手机给我家中老妻打了个电话“老贾在我船上,我们一起浪迹天涯……”

我酒醉卧船,刷起了他的朋友圈:

麟德二年乙丑乾元殿建成。16岁的他在朋友圈写道:臣闻鹏霄上廓,琼都开紫帝之庭;鳌纪下清,珍野辟黄灵之馆。兼山配极,照鸾阙於霞标……这篇《乾元殿颂》点赞无法计数,大老板唐高宗见此颂词也惊叹留言:“奇才,奇才,我大唐奇才!”

公元前668年,他长安送别好友杜县长,朋友圈记下一篇《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其中两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竟然刷爆朋友圈几百年。在这条被无数人转载置顶动态下面,名家大V留言颇多。明代顾璘留言:读《送卢主簿》并《白下驿》及此诗,乃知初唐所以盛,晚唐所以衰;郭云留言:苍然率然,多少感慨,说无为愁,我始欲愁;顾华玉说:多少叹息,不见愁语;胡元瑞说:唐初五言律唯王勃《送薛华》及此诗,终篇不着景物而气骨苍然,实首启盛、中妙境;明代陆时雍说:此是高调,读之不觉其高,以气厚故……

后来,他送别好友薛华,在朋友圈又吟诗一首:“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又引发疯赞一片:顾磷称赞:通篇无月露之态,风格自完。说者言唐诗唯工于景,岂知大雅者也;胡应麟留言:唐初五言律,唯王勃“送送多穷路”、“城阙辅三秦”等,终篇不著景物,而兴象宛然,气骨苍然,实首启盛、中妙境;谭元春回复道:愁苦诗,又唤醒人不愁,妙,妙!陆时雍随手点评:率衷披写,绝不作诗思。末语解愁,愁情转甚,须如此等下语,意味深厚,后人便道出个中矣。

那一年,他官至朝散郎,担任沛王府修撰,得沛王李贤赏识。一次,沛王李贤与英王李哲斗鸡,王勃现场起兴,发了一篇朋友圈《檄英王鸡文》,讨伐英王的斗鸡,以此为沛王助兴。不料,小人截图举报至老板唐高宗,圣颜不悦,读毕则怒而叹道:“歪才,歪才!二王斗鸡,尔身为博士,不进行劝诫,反倒作檄文(古代用于征召,晓谕的政府公告或声讨、揭发罪行等的文书,现在也指战斗性强的批判,声讨文章。),有意虚构,夸大事态,此人应立即逐出王府。”唐高宗认为此篇意在挑拨离间,钦命将他逐出长安。于是,小友被逐。所有的才情和及苦心经营的仕途,毁于一旦。

某年某月,东山再起官至副厅级参军的他酒后率性发个朋友圈,配图竟为逃犯曹达。谁曾想这个朋友圈终结了他的政治生命。咸亨二年秋冬,他从蜀地返回长安参加科选。他的朋友凌季友当时为虢州司法,说虢州药物丰富,而他知医识药草,便为他在虢州谋得一个参军之职。就在他任虢州参军期间,他发了这个配图为逃犯曹达的朋友圈。而后,他就被陷害先藏匿后杀死逃犯曹达,犯了死罪,捕入大牢。既藏为何又要杀?千年无人能答。法院判决后有幸遇大赦,没有被处死。虽未丢掉性命,但宣告了他仕途的终结。

还有网友留言直接标注他为“唐人开山祖”、“盛唐诗歌的黎明女神”

……

他的朋友圈精彩没敌过今世缘的酒劲。我还是随波入梦,长酣如雷。

我们沿运河入江南下,过江宁小憩,直到南昌,恰逢南昌军区一把手阎都督,为庆祝其刚刚承包的滕王阁装修完工而举行的剪彩典礼,并大宴群宾。

大V粉丝遍天下。我的朋友刚发个朋友圈说想参加典礼。美女粉丝就开着顶级越野仰望U8,带着贵宾VIP门票,劈波斩浪,越山过海,前来迎接。

这位美女粉丝比较鄙视阎长官的那个花瓶女婿吴思聪,一路上也不专心开车,就色迷迷的盯着我的小朋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知道吗,这个阎大爷办个晚会花了两千万呢,真是有钱。”

“三碗李渡酒,一对大闸蟹,足矣……”一路走来,旅途劳累,我小朋友酒瘾又起。

“放心,母蟹包大包肥,白酒无限续杯。”

“哈,哈哈,南昌果然好客……”

“你多情了,不过不用感谢我,要感谢吴思聪,这可全是为捧红吴思聪,砸个千把万对这个老丈人不过九牛一毛,经济搭台,文化唱戏,公款报销,女婿扬名,顺理成章。”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阎长官结束了葛优躺,站了起来,全场立时鸦雀无声。

……首先向各位问好,感谢各位不远千里,光临南昌,前来捧场......如此多的文人雅士齐聚一堂,真是千载难逢,如不留下墨宝,实在可惜。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哪位大师专家泰斗为咱们的滕王阁楼盘写个楼盘介绍作序,这个序之重要关系咱们楼盘的生命,重要性我不多言……笔墨纸砚已在台上备好,有请选手上台赐笔……经现场评委评选得分最高者将有巨额奖金。

话未说完,在媒体席、文人骚客作家代表席就是一阵骚动。众人心知肚明,这是阎公为自己的女婿搞政治资本。人尽皆知其提前三月就请著名作家为吴思聪准备好了稿件,就等此机会让小吴上台走个过场。

于是一阵推辞。

“本公子今天碰巧感冒……”

“本公子刚才猪手啃多了,正犯困……”

“昨晚……”

这话筒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我朋友手中。

我这朋友风华正茂,才华横溢,压根不知道低调二字。直接无视江湖潜规则:“恭敬不如从命,那我来!”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这是赤裸裸夺了小吴的表现机会,“这位小朋友就有点不上路子了”,在座宾客有不少人在嘀咕。阎公一看小友年轻气盛,不讲规矩,气的两手一背进了内屋。

我朋友虽年轻气盛却也饱尽挫折,他提笔沾墨,定身沉思:想当初年少轻狂,为了半鸡触碰皇帝的逆鳞;想当初少不更事,身为官员却被定罪为私下杀人,深陷囹圄并连累了自己的父亲,这一幕幕在脑海里翻腾,毛笔饱墨触纸,如龙如蛇。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

……随着播音员颂读到这一句,全场已是掌声如雷,在主席台后排的小吴,立刻将准备好的文章扔进了垃圾桶“想不到世间有此奇才,幸好没上台,不然就丑大了”。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一篇顶级文案、千古奇文《滕王阁序》引经据典、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文尚未全成,便已经轰动全场。甚至连阎长官也起身鼓掌,忘记了这本来是给自己女婿的机会。

也正是这篇《滕王阁序》的广告效应,让滕王阁楼盘地价直线上扬,被打上水岸名宅、景观房等多个标签,南昌也因此被评为大唐宜居城市。相信朋友们已经知道,我千年穿越所遇的故友便是王勃。

王勃天生禀赋,六岁作诗,诗文构思巧妙,文笔流畅,词情英迈,被赞为"神童"。被杜易简称赞为“王氏三株树”之一。九岁撰《指瑕》十卷,直指出颜师古的著作错误之处。十岁饱览六经。十二岁至十四岁,王勃跟随曹元在长安研学《周易》、《黄帝内经》、《难经》等,对“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匮之数”有所知晓。十六岁高调入仕。

公元676年11月,一把手高宗在朋友圈,看到了已经刷屏的《滕王阁序》,赞不绝口,于是又想让我这朋友回京任职,身边的秘书告诉他,他回不来了:“他已溺水而亡了!”

公元676年8月,王勃自交趾探望父亲返回时,渡海溺水,惊悸而死,时年27岁。

王勃用27年的弹指时光刻下许多璨若琉璃的文学经典,光芒泽照中华文坛千年而不减其辉。“世间好物不坚牢,彩虹易散琉璃碎。”哪怕是在1500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在其文字的光芒下求索前行。

遇见王勃,是我的一场穿越大梦,却是中国文人的必然,也是中国文人的大幸运。

PS:关于《滕王阁序》是王勃何时而作,史传有多种说法,有说是13岁(主要依据为《太平广记》)、14岁(五代王定保)、22岁(清初吴楚材)、29岁(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29岁为虚岁,实应为27岁)。笔者不认同13、14岁之说,更倾向于29岁之说。王勃29岁那年,其父王福已谪交趾(今越南北部)。王勃前往省亲,路过南昌,恰逢九月腾王阁大修竣工。“勃往省觐途过南昌,时都督阎公新修滕王阁成,九月九日,大会宾客,将令其婿作记,以夸盛事。勃至入谒,帅知其オ,因请为之。物欣然对客操觚,顷刻而就,文不加点,满座大惊。酒曲辞别,帅赠百,即举帆去,至炎方,舟入洋海溺死,时年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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