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清明
春花含笑,蜂蝶挤相告,燕子枝头忙嬉闹。眼下春光正好。
旧梦故貌盈盈,新风一抚梦醒。思恋恰如春草,春去春至还生。
春花含笑,春燕步俏,春物微妙,春光正好。
在正好的春光里,有正好的节日——清明。在清明里,写满思念,也写满感恩。我们感恩先辈们,是他们用美德滋润子孙延绵成长,滋养民族生生不息。而我,最思念我的奶奶。
奶奶去世十几年了,还如从前一样想她。每逢清明,这种情绪更浓。
奶奶过了一辈子穷日子。在这穷日子中,五湖四海漂泊,养大六个孩子。
奶奶嫁过来时,正是民国乱治之时,爷爷家日渐穷困。结婚没几天,爷奶就“净身分家”另立门户,一穷二白生烟开灶起家。
生活从零开始,日日难过日日过。
为了养家糊口,爷爷外出谋生,从“挑货郎”走村串户开始,变换着方式讨生活,最后到上海的黄浦码头,谋得个“铁饭碗”:船上扛包卸货。
爷爷在外期间,奶奶一人在家种田带孩子。爷爷并不总是能苦到钱回家,家里日子就全凭奶奶。奶奶一边做男人种好地,一边做女人勤俭持家,把一分钱拌成两瓣用,让日子在细水长流中得以延续。
爷爷得了“铁饭碗”,有了扛包的固定收入,便把奶奶也接到了上海,租了房子。“虽然穷,终归又像家的样子了”奶奶在时回忆道。
在上海,奶奶相继生了六个孩子,可家中吃饭的常有十几口人,包括一些在老家混不下去来上海讨生活的人。他们奔上海就是奔爷爷而去,日子比我们更难。奶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必须从牙缝里省下一些照顾他们。奶奶常说“日子虽然难过,大家在一起就不难,这不都过来了吗?”奶奶从不和别人抱怨,无论多么难都会自己想办法,她到菜场去捡拾别人的剩菜皮,靠给人缝补打杂换来一点油水钱,让一大家十几口人都能吃得饱饱。
爷爷的收入远不够养家,奶奶就自学了裁缝手艺,日天昼夜的劳作支撑这个穷困的家。把牙缝里的钱都扣下来,爷奶终于攒够钱买了一套破旧的小楼。爷奶就此安家。
终于盼到解放,码头工人翻身,贫下中农唱歌。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然而小家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还要有人来操持。爷爷继续扛扛包包,奶奶仍然缝缝补补。
“心在一起,苦日子也是甜的”。解放后,爷爷奶奶心情好了,但日子还是一样。小鸡啄食,一瓜子不刨一顿没得吃。就是这样的“好日子”,也没延续几年。
全国搞运动,上海大“下放”,房子被没收,人被赶回。一家人一无所有的回了原籍。
生活又给奶奶来了个“清零”操作。
奶奶并没有被这操作击倒,继续做着她的裁缝,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家”,奶奶的裁缝手艺成了养家的救命稻草。爷爷则拖着病体奔波在申冤平反的道路上。
熬了十来年,国家政策转向,爷爷终于平反,恢复退休工人身份。
这一次,我们家才真正的过上有盼头的生活。这是国家政策的福利,也是奶奶靠她的坚强“熬”出来的幸福。是因为奶奶撑着这个家,才有父辈们的健康成长,才有儿孙一个个的成家立业。
奶奶有三个儿子,老三(我三叔)最有本事。
国家政策一放开,三叔就乘着东风外出打工。三叔传奶奶品行,为人热心,生活节俭,能过苦日子。他能赚到钱,很快就在村上盖起了大瓦房。
三叔只有过年才能回家。见到三叔回家,我奶奶脸上就洋溢出笑容,重重叠叠的皱纹绽开成一朵花,定格在我的脑中,成了最美的风景。
好日子并没有过多长时间,长期的饥劳让三叔患上重病,很快家里积蓄就用光了。全家又回到了贫困线。然而奶奶并不埋怨生活,她只会咬牙坚持。
三叔终没能救过来。三十几岁,正是人生的黄金时刻,三叔走了。那天,全家人嚎啕大哭影像,刻在我幼小的记忆印签上。唯有奶奶,双手捂着脸,低声的抽泣,我看不见奶奶的表情,只见到眉目皱纹紧紧地锁在一起,一阵紧过一阵。我吓得哇哇大哭。
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多么伤心。可奶奶撑着拐棍,坚强地走来走去,招呼过来帮忙的亲朋,为三叔办完最后一件事。
“就可怜我的小峰(我三叔的孩子),才几岁啊!”
生活的苦难没有击倒奶奶,她一手撑着拐棍,一手拉扯着小峰,力所能及地帮衬着三婶,不断翻耕难过的日子,一茬一茬的播下希望。
再后来,日子是真的好,几个孙子也都长大成人。日子是好了,但是奶奶真的老了,走路也困难,眼也看不清了。不过奶奶不糊涂,过90岁也不糊涂。
奶奶终于走了,在她94岁那一年的清明前夕。我想她一定进了天堂,因为天堂一定没有这么多挫折与困苦,更不会一茬一茬的清零。
在奶奶走后的每一个清明,我都会在梦里见到她。我梦见她笑着抱着我,怀抱还是那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