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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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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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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泽行系列之二:

白雾风云

赵建平

从会泽念湖,没有车直接到娜姑。为了不耽误时间,就请了一个姓石的师傅,把我直接送到了白雾。

白雾,是曲靖最具有代表性的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属于娜姑镇。在明清时期,娜姑是云南乃至于中国铜运历史上最为重要的商贸集镇。而当时集镇的中心,就是我要去的白雾。

驱车跨过以礼河,沿山路而行,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可以到白雾后面老尖山的山腰。站在山腰,娜姑坝子完全铺展在眼前,良田稻米,瓜果沉香。而村庄依山而建,青瓦白墙,浮云苍烟,就构成了娜姑的一片天地。“绿水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落座平畴而又毗邻青山,写意的山水田园,淡淡的农村风味,让一个娜姑坝子在眼前诗意起来。

白雾村在娜姑镇的东南端,背靠老尖山。接近村子的半山腰,有观景台,一座牌坊立在两条路的岔口。过牌坊向下行,就是白雾。在历史上,娜姑描述为“螳琅一邑,幅员辽阔,壤接川黔,固商旅辐辏之区也。而岁赋京铜不下数百万,尤于运道为扼要焉!”这样的描述,形象地点明娜姑的地理特征和在铜运历史上的重要位置。

作为一个历史文化名村,白雾历史的分量要比文化的分量大得多。

会泽以“天南铜都”著称于世。早在3000多年前,滇铜就已开发利用,并远运中原。早在西汉建元六年,朝廷在会泽设置堂琅县。宋、五代时期,朝廷就派人到矿山“督办”开采铜矿。清雍正五年,置会泽县,隶属于东川府,属府县同城。整个会泽的变革,一直与铜发生着紧密的关系。据《华阳国志.南中志》记载;堂琅县,因山之名也,出银、铅、白铜。这是有关会泽铜矿的最早记录,而明清时期则是会泽铜业发展的高峰。

作为东川府与内地连接的枢纽,娜姑白雾早在西汉时期,就是军商往来的要道驿站。明朝中后期,随着朝廷对东川铜矿的开发,自然也促进了娜姑经济的繁荣和文化昌盛,从而使娜姑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白雾,成为重要的商贸集镇,形成了南铜北运的枢纽和明清王朝铸币铜料的主供地,从而白雾获得了“万里京运第一站”的美誉。

在中国历史上,铜与银一样,它象征着权力、财富、威严和地位。

任何一个封建时代,王朝经济的支撑,无不有赖于这些发着清冷光芒的金属。

整个大清王朝,对铜业的政策,有禁有弛。乾隆之后放开铜禁,而使东川之铜得到了大规模开采。“岁已数百万铜输纳天府,陆运水运,浮江溯淮,骆驿踵接。”足可以想见东川铜业发展的繁荣。“以银钱为本、铜钱为辅”的货币政策及其他因素的限制,促进会泽铜业的兴盛,从而在白雾形成了“一业兴而百业旺”的局面。但大清王朝钱银比价政策的失衡造成铜贱银贵,或铜贵银贱的局面,从而为铜业的发展也留下了隐患。但作为东川府通达内地的要道,白雾自然成了铜运物流的枢纽。东川之铜汇集白雾,然后经昭通而至宜宾,进入长江,由水路而运至京城。一个小小的白雾村,却是大清王朝财富汇集流通的舞台和中心。

因铜而兴的白雾!因铜而名的白雾!我不知道那些驮运的马帮在古道上扬起的飞尘,是否还在纷纷扬扬?古道西风瘦马,是否还有赶马人远离故土亲人,背井离乡而唱出的哀婉和孤寂?

辉煌与繁华。落寞与萧条。也许就在一座白雾的古戏台上:

反反复复地说;

反反复复地唱;

反反复复地排练;

反反复复地辉煌与繁华;

反反复复地落寞与萧条。

故事,是人的故事。而历史,白雾的历史,只属于这块土地。

我不知道,当年从这儿运出去的大清王朝的财富,辗转万里,运抵京城,陆路水路,皇家的权威,一路上浩浩荡荡,是多么壮观的景象?

我也不知道,当年集大权于一身的慈禧,在翻修颐和园的时候,是否还记得在她的疆域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白雾,曾经为她的大清江山繁荣了很多年很多年。

可惜,这种宏大的运铜规模,这些巨大的财富,最后救不了大清王朝,反而却成了大清王朝统治大厦倾斜崩塌的加速剂。

 

白雾因铜运而发迹。

白雾村保存下来的每一幢建筑,不管是寺院庙馆,教堂宗祠,还是客栈酒馆、戏台店铺,都泛着青铜的光芒。走在白雾的土地上,每一脚,都有金属的坚硬在里面。每一把泥土,都有金属的沉重在里面。假使,赋予白雾一种颜色的定义的话,我想,古铜色应是最准确的颜色。

白雾多古老低矮的建筑。

青瓦!土墙!木楼!铁锁!

这些古建筑,以寺院庙馆和民居为典型代表,使白雾成为了“活的历史博物馆”。数十家会馆祠堂庙宇,150多家商号,足可以让白雾在历史上不断地增加着厚度。而寺院庙宇,又为会馆。如寿福寺,称“湖广会馆”。太阳宫,称通海会馆。财神庄,叫“云南会馆”,万寿宫,为“江西会馆”。更让人感到讶异的是在白雾,还能看到一座天主教堂。最早的天主教堂,建于清光绪九年(1883年),由意大利人所建。1913年,一位意大利神父,出资重新选址建造,占地1200多平米,并建有女修院,开设西医诊所。由此,从这些历史的印迹中,便可以窥见白雾历史文化的开放和包容。而这些文化与会泽的铜商文化密不可分。会泽的铜商文化与中原文化、滇国文化、爨文化、土著文化以及西方文化相互渗透融合,而使这个地方的尊儒重教蔚然成风,因而也就有了白雾“一街三进士、满村六贡生”的故事。

三圣宫在会泽的白雾,又称文庙,也很出名。建于清嘉庆二十四年(公元1819年)。共三进三院大小七个天井。整个建筑群充分体现了清代中期的传统建筑风格,布局严谨,错落有致。大殿塑有孔圣、关圣、文昌雕像,故而称“三圣宫”,与其他地方的文庙迥然不同。

而白雾最具有代表性的民居建筑是刘氏住宅,建于清朝嘉庆二年,在白雾现有的古建筑群中,可谓年代最久。它所采用的砌墙土基,土质特异,坚固异常。据说,与当地居民所采用的泥土大为不同。白雾保存最完整也最典型的“陈家大院”,属于“一颗印式四合五天井”建筑,建于1945年,占地1100多平米,正面有“猫弓墙”。正房为穿斗式木结构,单檐硬山顶,青瓦覆盖屋面,内院建筑从外观上看是一底一楼,实则是一底二楼,是标准的“走马转角楼”建筑形式。楼层和底层均装有雕花六抹头格扇门和斜格梅花型圆槛窗。据说当时在大院的照壁、门楼和后围墙上,曾有很多射击孔。

但这一切,早已成为历史。

站在刘氏住宅的门前,看矮墙蓬草,木门铁锁,野草丛生。我却无法感受到当年刘家的奢华和气派。假使有一点生气的话,也就是在青瓦土墙以及那些阴冷的屋檐下,长着的那些绿。在阳光下,那绿色稍有一些活泼。而在屋檐背阴处,长得柔柔弱弱,如同没有筋骨,发着一些清冷或者幽怨,就如同躲在黑暗里,落魄了很多年的人发出的光芒一样。而陈家大院,白云苍狗,也不见了过往的富贵荣华。昔日民团首领的私宅,而今变成了为民服务的公所之地。世事变化,嘘唏之余,富贵如云,豪华如烟,俱为春花落水。留下的仅仅是从斑驳的印痕中看到的沧桑与凄凉,以及在风烟中余留的一抹安宁。

因为铜,白雾的客栈总是那样地热闹。

因为铜,白雾的酒楼赌馆总是那样地喧嚣。

也因为铜,白雾的戏台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总在不断地演绎着红尘故事。

而坐在戏台下,津津有味地品头论足的,也许就是那些督办铜运的文武官员、巨商大贾、矿工匠人或者贩夫走卒。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看戏,风月红尘的白雾,是何等的风光。

僻僻静静的白雾,熙熙攘攘的白雾。因为铜,却与整个大清王朝发生着最直接的联系。而随着大清王朝的灭亡,白雾自此也就在孤寂中冷落下来。可当年白雾发生的一切,却成就了白雾今天“国家历史文化名村”的荣耀。

面对这些荣耀,只是我们有一些肃然。

走在白雾的土地上,每一步,都让我们踩着历史的厚重。每一步,都让我们走得是如此沉重。关山万里,风云跌宕,当年由水路和陆路组成的京铜运输线路,展现在脑海里面的,是一幅雄浑壮观的历史画卷。而白雾,作为万里京运第一站,她见证了中国南铜北运的盛况。也见证了大清王朝的灭亡。白雾昔日的繁荣与喧嚣,昔日的风光与风流,一切隐于风尘,淹没在了门庭院落前的萧瑟里,也消失于土墙青瓦上的野草蓬蒿中。

世事入局,入戏。

而我们就在戏台下静穆着,聆听着从戏台上飘来的邈远的声音。

看一批一批的游人来,一批一批的游人去。

数百米的街道,不长不短,不远不近。

而我,在沉默中,却走了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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