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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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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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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

一 路 上

三天年一结束,初五就跑来小箐,计划从小箐出发,徒步完贵昆铁路支线小箐到格以头段。小箐至格以头是格喜铁路的一段。格喜铁路全长53.716公里,起于贵昆铁路格以头站出岔口,终于喜鹊乐站。

2020年我曾独自走完格喜铁路其中的一段。这一次,算是上一次徒步的继续。

小箐至格以头,情形与喜鹊乐至大松树一段不一样。喜大铁路上长着许多狗尾巴草、癞蛤蟆叶、狗核桃,还有鬼针草,那是一段很荒凉的铁路线。轨枕是沥青枕木,有的已经腐朽,散发着烂木头的腐味和被风雨淡去的沥青气息。而这一段,碎石上见不到生长的野草,一点绿的颜色都没有,石子上面,铺着不断向前方延伸出去的两根铁轨,铁轨下是一根根水泥做的轨枕。走在上面,有些生硬。

天气正好适宜徒步,预报说有小雨,却一直未见雨。春寒料峭,我们前方的铁路旁,养路工人用刺棵燃起一堆火,烟雾腾起笼着一帮人,烟火的气息四处飘散,工人的黄色马褂显得醒目。火堆旁,他们收获的几根硕大的野葛根被放在碎石上。野生的葛根味略苦,苦后回甜。手臂这么粗的野葛根,还很少见过。

“哇,野葛根,好大的野葛根。”这是桂老师的声音,透着惊喜。接着,三玲兴奋起来,我们也兴奋起来。

养路工人,清一色中年汉子,黑红着脸,皮肤有些糙,荒山野岭里见着,带着新奇,显得拘谨,但热情终让我们感动——他们给了我们一根葛根,虽不是最大,却已让我们心里涌动着热流。相逢何必曾相识,那一刻,我们成了同一条路上的彼此,我们是兄弟。我们和他们,是相互遇见却又各自不识的有缘人。

铁路在向前延伸,把山与土地分割成两部分。山上长着云南松、蝴叶树,也有青葱葱一线的人工林立在铁路两侧。有一段视野很开阔,站在铁路上,能望见四周被山围住的小盆地,土红,地块上长着绿油油的植物,却不是全部的绿。红与绿相间,色调不丰富,却是鲜明。色彩单一的季节,大地上还在流淌着生气。

除了风吹着山冈、树木、石子、砟道和蜿蜒曲折的铁轨,还有鸟飞过。林子里,鸟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偶尔也会落在突兀的石上,一只鸟看着一只鸟,一只鸟看着很多鸟,它们用声音应和着。与之应和的,还有从铁轨远方传来的一声比一声更近的汽笛。鸟不动,它不再以飞翔的姿态,去迎接金属与金属、金属与大地相互拥抱、磨擦发出的咣当咣当的声音。它和它,它和它们,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联系紧密,而后所有鸟与鸟的关系,被两条向前延伸的铁轨挣得越来越紧,继而又被挣得越来越松。

在铁路笔直的地方,弯曲之处,那种延伸出去的美,那种极富曲度又极尽苍茫感的美,还在于,一个人背着旅行包,在邈远的泛着青色的路上独行,他低着头,一边向前,一边似有所思却又似无所思.他在穿行的路上,以孤独的姿态丈量大地和远方的距离。我不知道,这个我叫大哥的人,我实在难以走近他内心的世界,因为他不说,就像脚下的金属、枕轨和石子一样。

在歌乐一带,贵昆铁路和格喜铁路并轨,这一段的老贵昆铁路,早几年已被拆除,还能看到原来路基上散落的碎石。要不是宣威文化局的孙道昌老师介绍,同行的还真没有人知道这地方曾是贵昆铁路的一段。远远的,有火车的汽笛声传来,那个时候,我们有些兴奋。说到兴奋,一点不假,现在的羊场煤矿和田坝煤矿越来越萧条,这条铁路的煤运早已是日落西山,再也见不到昔日繁忙的景象。空旷的野地一片萧瑟,听到汽笛声声,我们的情绪活跃起来。在彼时彼地,汽笛声唤起了我们很多关于铁路的记忆。

2009年2月9日,这是特别的一天。这一天,在格喜铁路上运行了三十年的客运列车停运。而在这一天之前,每日都有一对客运列车穿过无数的山岭,在格喜铁路上响亮着鸣声,尽管速度如牛拉破车一般,但却是给铁路沿线的百姓带来出行的诸多方便。因为这样,记忆里便充满了怀念。这也是我决定要徒步完格喜铁路的一个理由。不为什么,仅是为了一段记忆。我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达对这条铁路曾经熟悉却已渐渐生疏的感情。

列车开过来。记忆的影像在大脑里重现。孙老师早已作好拍照的准备,大家也纷纷拿着手机,对着迎面而来的火车,不断地拍,不断地拍。这也是机缘,一行徒步的人,行程里遇上一段萧条的铁路,一列奔弛的火车,我们有些感动,也有些感喟。

其实,从小箐到格以头车站,距离不算远,但有一种穿越的感觉。是的,是一种穿越,从繁华穿越到冷清,从喧嚣穿越到沉寂。格以头车站建于1964年,是贵昆线上的一个四等小站,原来担负的主要是接发列车、甩挂,以及中转调车作业。格以头站也是整个沪昆线海拔最高、最寒冷的地方,因为环境恶劣,格以头车站名声大起,“顽强乐观、艰苦奉献”八个字,成了响当当的格以头车站铁路人的精神写照,后来被称为“格以头精神。”虽说是四等小站,当年站上的气象却可以用“繁忙”和“繁华”两个词来形容。据介绍,车站最热闹的时候,小站上有近两百个工作人员,有医院,有商场,还有学校。随着贵昆铁路改道,而今,早已见不到当年的景象。偌大的一个站,冷冷清清。有当地人用牛车拉着包谷草,从站台上经过,这很容易让人嗅到格以头萧条的气息。站上的人自然很少了,当年售票和候车的地方长满了蓬蒿野草,青工的住房也是破败不堪。一块篮球板支在院子里,见不到当年热闹的景象。篮板上吊着球圈,三玲站在球架下,举起手要去抚摸铁圈,可惜不行,因为安全的缘故,有人即刻制止了她的行为。很多建筑的门都被铁锁锁了,当年售票和候车的房子,是前苏联人援建,从形式上看,与其它地方看到的站房不太一样,有俄罗斯人的房建风格。

格以头站现在没有客运,货运也不多,铁轨上停着一列运输黄磷的列车,这是宣威磷电的黄磷专运列车。2005年宣威磷电一体化项目落户于羊场境内,宣威磷电铁路专用线即接轨于羊场支线的格以头站。站上,还有一列报废的双层卧铺客运列车。说到这列车,站上介绍的人很有些自豪。他们称呼它为“一号列车。”对“一号列车”这个称呼,我有些奇怪,他们说当年曾是首长的专列。这列车是新中国完全自主研发的第一代子弹头列车,1999年中国昆明世界园艺博会,经铁道部同意,开往云南。后来因故障而搁置于格以头。一搁置,在格以头就是二十年,二十年的风风雨雨,让它斑斑驳驳,机头也被卸去一部分。听说,相关部门曾有意想把它陈列于国家博物馆,不知什么原因,这列当年风光无限的火车,至今还在这样的一个四等站上,受着高原阳光的炙晒和高原风雨的侵蚀。我们向它靠近,不仅想与它零距离接触,感受它曾有的威仪和不凡的气象。我们更想在与它零距离的接触中感受国家的崛起和民族的复兴。那一分钟,“完全自主研发”这个词,让我的内心升起自豪之情,即便它现在已无运脉,也不知它还将在这个四等站上停留多久的时间,也许,那将会是一个漫长的岁月。但无论如何,它停在那里,就停在那里,我想,我应该以生命的最高礼遇去注目并理解它。

完全自主研发,这是一个有着重量和质量的词语组合,组合的背后,彰显出的是民族的自信、智慧和力量。它对中国列车制造业的高速发展,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这是一种创造对另外一种创造的推动,一种智慧对另外一种智慧的激发,更是一种生命对另外一种生命的理解,一种情感对另外一种情感的慰藉。我想,这“完全自主研发”的子弹头列车,它不应该停下来,不应该停在这样一个冷清的、寂寂的时光里,不应该停在这样一个带了惆怅和茫然情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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