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一株树

我家的旁边，是一座横跨湘江的大桥。大桥与我家相距不过十多米，我所居住的三楼刚好与桥面持平。窗外，在桥墩与桥面接壤处的缝隙中生长着一株不知名的小树。已有刀柄粗，足有一米多高，撑起的树冠也有一米多宽。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记得几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了望窗外，偶然发现桥墩缝隙处的一颗小幼苗。很诧异，是那来的一粒种子，竟然在这没土、没泥、没水源的钢筋水泥的缝隙中生根、发芽，居然还长出了枝条、叶片。总不是自己的选择吧，是一种遗落，还是一种顽皮?是大自然的作弄，不经意中散落的一颗小生命，遗弃在此，栖身此处，暂时的寄居吧。如此的环境，如此弱小的生命，断然是不会存活长久，只不过是一颗小生命的一次小小的旅程，生命中的小过客吧。也只能是崭露一春，显现一时。所谓“草木一春”哈。如此而已，也没太在意。只是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卑贱而倔强的生命，也这样就随意地生长了。

往后多少次，发现它依然存在。特别是那年的大冰灾，着实为它担忧，心想这下可完了，怎么也抵不住了。没想到第二年的春天，它又绽出了满枝绿芽，迎着春天温暖的太阳，竟又龀牙咧嘴地笑了。呵，真是吃惊不小，小小的生命竟如此顽强、坚韧，是种什么力量的支撑啊。不由得肃然起敬，对它刮目相看。从此对它多了份敬佩、怜爱和关注。这颗不倔的生命从此牵引了我的目光。

好几次对它仔细打量，其实它只是一株很普通，没一点特色的小灌木。如果是长在森林里或旷野中是毫不起眼，绝不会被人注意的。只因生在这特殊的地方，有着如此惊人的生命，才显得如此兀突、奇特。

在我的观察中，它总是显得这样静默、淡然。伸展的枝条就像它舒展的身躯，落落大方，不亢不卑。从不为自己生存环境而卑怯、抱怨。也不为自己其貌不扬而羞涩、苦闷。

桥面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尘土飞扬掩不住它一身翠绿。隆隆噪音碾不断它默默沉思。白天，冷观世态炎凉，闲看云卷云舒--- ---。夜晚，抖落满身尘土，聆听天籁凡音--- ---。

挺立的身躯是它的自信，张开的叶片是它的笑脸。清晨，它沐浴朝霞，洋溢满身幸福;傍晚，清风拂过，摇曳满心快乐。狂风中，它扭动身躯，在呼啸中恣肆起舞;暴雨中，它抖动枝叶，一由酣畅淋漓;烈日下，它垂落叶片，紧宿身躯，默默积聚能量;旱逢雨，它跳动着枝叶，快活得手舞足蹈;冰霜中，它耸立着光秃的枝丫，那是它铮铮傲骨;大雪中，满天飞舞，一片苍茫，它满心欢喜，乐得与天地溶为一体。

它须然只是一株小小的的灌木，历经风雨，深知生命的不易。它不能选择，没有奢求，但它懂得生命的珍贵，勇于生命的担当。从不轻言放弃，不屈不挠，坚定地捍卫生存的权力。

它没有花朵，没有果实。不能成林，没有伙伴，也不会长成参天巨木。没有别人的羡慕，没有赞扬，没有关爱。但从不顾影自怜，自怨自艾。

它不图辉煌，不求荣耀，也无需灿烂。它不需曲意奉承，更无需卑膝乞怜。它不媚俗，不争艳，不矫情，不做作，不争宠，不哗众，依然静静地长，静静地生。无欲无争，清清爽爽，洒洒脱脱。不寻过往，不问未来。不以物喜，不因已悲。兢兢业业地活好当下，无怨无悔地活好自己。

我有幸与它为邻，见证过它的日日夜夜，感受过它的点点滴滴。曾为它担扰，曾为它焦虑，曾为它欣喜，也曾为它感叹!夜深人静，我曾打开窗户，默默地凝视它，试图读懂它。而它总是不言不语，不露声色。一派肃静，一垄深沉。或许，这就是生命。无需言语，无需声张。表象只是形式，内容蕴藏其中。静默中，深谙生命的奥妙，参透生命的玄机。

不管世事更迭，风云变幻。始终处之泰然，不为所动，寄身尘宇，超然物外。你深知，世间有世间的故事，你有你的宿命，矢志不渝，固守你的生命轮回。一如既往，静静地活，努力地生。活出自在，活出本真，活出一轮生命，活出一派生机。由天，由命，由自己;随缘，随意，随天然。恪守本份，无拘无束;自强不息，不屈不挠。这就是生命的境界，这就是生存的法则;这就是生命的本真，这就是生命的本色。在无声无息中，默默地履行生命的职责。

呵 你，生长在大桥缝隙中的小树，点缀在我窗外一抹靓丽的生机，烙在我脑海中一株鲜活的翠绿。像面绿色的旗帜，屹立桥墩，迎风招展。默默地彰显生命的尊严，静静地诏示生存的真谛!

你好!生命中的一株小树!

周亦夫 2019.03.19. 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