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菊生

一

菊生离开我们已有一个多月了，但他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面前。谁能料到啊，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多年的挚友，忽然就这样没了，而且走得这样匆忙，从3月8日住院到4月25日去世，前后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真是诅咒病魔的无情，感叹世事无常，生命脆弱，人生苦短。

 记得在他住院前几天的一个星期六，我们几个朋友还在我家小聚了一次，那天天气好，我本想约他一起去我县新建的毛泽建公园散步，有几个先到的朋友提出要打牌，我便叫他帮我买菜帮厨，他二话不说便应承了。（他一直不打牌，碰到我们打牌娱乐，他便负责后勤服务）。我们打牌，他买菜洗菜，快到饭点，我叫他帮我打牌，我下厨炒菜（以前是他包能，因他的厨艺不怎么样，后来是他帮厨我们几个轮流主厨）。我下厨炒菜时，发现少了几样佐料，叫他再去买，此时他面有难色，说本次将就下算了吧。（以前我每次吩咐他的事，他从不打折扣的）。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发现他确是满身疲惫，特别是他脑门圈尚存不多的少许白发显得特别刺眼，可能是因为他瘦了黑了的缘故。我赶紧问他怎么啦？他说可能是感冒了。我也就没在意，在我的印象中，他除了耳背外，身体一直很好，长得腰圆体壮，每天爬山，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而且当天吃饭，我看他口味也不错，一连吃了几碗，吃了饭还利索地把厨房、餐厅的卫生清洗了干净。现在想来，很是后悔，当时确实不应该让他劳累啊。

又是一个星期六，我打电话约他唱歌（每周末，我们照例会聚在一起，大部份时间是唱歌，偶尔打牌或爬山）。他接到电话说今天不能来了，说他住院了，我说怎么住院了？他说可能是胆囊炎或是尿结石。而且抢先说你们不要来看，路途远，不方便。（因他是在石湾瓷厂下岗的，他的社保和医保在衡东，所以他看病住院都是在衡东）。听他说没什么大碍，而且原来他在衡东也住过几次院，都是叫我们不要去看，每次住十天半个月，没事也就平安出院了。按他说的，我们也就没上紧。

 又到了周末，照例打他电话，问他情况怎么样？好了没有？出院了吗？他沉默了片刻，吱唔地说，这次可能有点麻烦，可能要住较长的时间，但还是坚持不要我们去看他。但听他的口气，明显有种悲伤和焦虑。闻此，我马上打欧书仕的电话，想约他立即到衡东去看菊生。法海（欧书仕）说他正在工地有事脱不了身，而且当时已近中午，他说下午看病人不好，约好第二天上午一起去看菊生。

第二天一早我和法海吃了早餐 ，同时还约了彭小峰、张兴隆、符海聪、向波和鲁爱萍等朋友和歌友，一同乘公交车和出租车，前往衡东人民医院看望菊生。一到医院，看到菊生，见他的情形和状态还可以，行动自如，但神情有点慌乱。从他的言行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愁容和忧虑。我找到菊生的主治医生询问情况，医生的诊断让我大吃一惊，医生说，据他们诊断，菊生现在是肝硬化腹水晚期，而且还在肝脏上发现了肿块，初步诊断为肝癌。听到医生的说法，我都慌乱了，这样的结果太突然，太残酷。一个平时生龙活虎，热情洋溢的中年汉子怎么一下子就被诊断为绝症呢？我真的接受不了。听完医生的介绍，并咨询了有关情况和问题，我都不敢马上回到病房面对菊生。我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走到病房走廊挡头的窗户下一连抽了好几支烟，心情都不能平静。怎么会是这样啊？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当时我真的也是惊惶失措。等到前来探望菊生的朋友们陆续到了医院，我才强作镇静与他们一同再回到菊生病房，与大家一起对菊生再进行了宽慰，鼓励他振作精神，坚定信念，提高勇气，坚决战胜病魔。不一会，菊生的侄女来了，我们再作了些吩咐和嘱咐便告辞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便马上在网上查阅菊生病情的相关资料，包括病症、治疗办法、相关药物、适宜的食物和其他应注意的事项等。总想尽可能多地搜集资料，了解情况，或许能对菊生病情好转有所帮助。当天上午，接到菊生弟弟王炳春的电话，说他已从广洲赶了回来，现正在医院陪菊生，想约时间与我见面，说有事要与我商量。我说下午就可以，不多一会，王炳春就赶到了我家。我们互相通报了情况，都为菊生的病情感到惋惜和悲痛，并就菊生病情的进一步确诊和治疗进行了商榷，期间，我的意见是：一、尽快将菊生送大医院，找权威医生确诊，拿出切实可行的治疗办法；二、建议是否可以考虑采用中西医结合疗法。据我在网上查证，西医只能治标，而中医却能标本兼治。当然西医治标效果快，中医治本效果慢，所以要中西医结合，慢慢调养，同时还要注意营养调理；三、鉴于菊生目前状况，我向炳粒子（王炳春）提出，要有专人全天候陪护。

对于我的意见，炳粒子都作了答复。一、他解释说，他也咨询了医生，说菊生目前病情严重，血管脆弱，如要转大医院，难免旅途颠菠，怕引起血管破裂，造成危险。但他答应尽快将菊生的病情资料，包括各种化验、检查、检验、检测结果给有关专家、教授确诊，并请他们提出治疗方案。据他说他有这方面的熟人专家；二、是否采用中西医结合疗法，也要先咨询专家意见；三、菊生因是独自一人，无妻无子女，兄弟姐妹大都在外，只有三姐现住在衡山，但也是年老多病，恐不能照顾菊生，据炳粒子讲，他的老兄和四个姐姐平时与菊生的感情就比较淡薄，素来交往少，加上还有一些利益纠葛，要他们照顾也不现实，炳粒子说他自己在广洲因业务纠缠 ，脱不了身，本次回来只请了三天假，看看菊生，安排好相关事务又得返还广洲，没办法，只能把他老婆从广洲叫回来照顾菊生。其实他老婆也有乳腺癌，只不过是初期，通过几个疗程的放疗、化疗，目前已趋于稳定而已。和炳粒子商讨了菊生的治疗和护理办法，我心底还是没怎么有底，但现实情况如此，我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我只能是再次祈祷，上天能开眼，帮菊生度过难关，能出现奇迹，让菊生转危为安。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与菊生一直保持电话联系，总是不断地叮嘱他，要坚持！坚持！要挺住！挺住！要有战胜病魔坚强的意念，要有坚信自己必定会好的坚定的信念！要多吃东西，保证营养，积聚战胜病魔的力量和意志。要坚强！要超脱！要豁达！要乐观！在战略上要蔑视病魔，在战术上要重视病症。要全方位调理和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与身体，采取积极的态度，调动一切积极的因素，下定决心，大家一起努力，坚决战胜病魔！一开始，菊生的回应也是积极的，坚决的，他对战胜病魔也是抱有信心的，同时他也作了与病魔作长期斗争的准备。

 与此同时，我与菊生的主治医生也保持联系，向他询问菊生的病情和状况，想与他探讨治疗的办法和方案。但令人沮丧的是，医生给我的信息总是悲观的、消极的，他总是回复说，菊生的病情是很严重的了，已是不可逆转的了，作为医生他也回天无术。苦于我对医学是外行，对于他每次冰冷的回复，我也总是无言以对。难道就这样听天由命？我很无奈，也束手无策。得不到医生的积极回应，我也只能是继续到网上去搜索与菊生病症相关的一切积极的信息。医学药物我不懂，也看不懂，我就主要搜索饮食起居，日常需注意事项的相关内容。如需要保障哪方面的营养，哪些食物是有益的，要多吃，哪些是禁忌的，要避免。哪些中草药有疗效，包括有益处的药膳有哪些等。每每我搜索到这些信息，总是第一时间告诉菊生，告诉他弟弟和弟媳。有时我去看菊生，也会亲自带些药膳给他吃。

 但情况不妙的是，我每次去看菊生，他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却是每况愈下。先是东西吃得越来越少，伴随而来的是人越来越瘦。到后来吞咽困难，已是很难进食，人更是急速消瘦了。先期几次我们去看菊生，他还能行动自如，能与我们正常交谈，有时还能专注地看电视。后几次去看他，他却只能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眼光无神，四肢无力，全身泛黄，说话都困难。我暗思忖 ，上天无眼啊，终没能护佑善良，更诅咒病魔猖獗 ，欺善凌弱。也痛恨菊生不争气，终没能挺住，在病魔面前败下阵来。但仔细想想，是难为菊生了哟，要知道，在这一过程中，菊生经历了多少挣扎和折磨啊，他真是心力交碎，受尽了煎熬和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就在他生病住院期间，因他是孤身一人，他的兄长和几个姐姐表现得很淡漠，除隅尔象征性地去看了他一下外，没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很长的时间，都是他一个在独自料理。特别是他的几个姐姐，在他重病在身，频于绝境的情况下，不是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帮他医治，想办法救助他、扶助他、帮助他。而是盯着他身后的几套房产，纠缠于当年菊生建房时与她们借钱所签订的借款协议，思量着怎样把菊生的房产划归到自己名下，在菊生重病住院期间，他的姐姐还聘请律师，到菊生病房质询、指责、威协他。可怜菊生，在身患重病，频临绝境的情况下，不但没感受到亲情、温暖，还要备受精神上的煎熬、折磨。他一个病躯之身，能有多大的能量和精力哟，怎能承受如此的摧残和打击！难怪我们每次去看他，他都表现出万分的感激，在他无助的眼神中，总是放射出异样的光彩，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我知道，他心里有很多苦楚和委屈需要倾诉和理解啊，他又是多么需要亲情、友情和温情的抚慰啊！也许他是怕麻烦和为难我们吧，最终还是把满腔的苦水咽到了自己的肚子里。每每见到这一幕，我都是悲愤交加，但又是爱莫能助。

 4月22日，接到炳粒子从广洲打来的电话，说菊生病情恶化了，先天晚上吐了很多血，之后便处于昏迷状态。听到电话我很着急，想马上去看菊生，但公务缠身，走不了，加之，明天便是星期六，是我们计划中约定看菊生的时间，我当时问了情况，说明天和大家一起来看菊生。并告诉炳粒子，要他尽快赶回来，他应允了。到了下午，又接到菊生弟媳打来电话，说菊生还是处于昏迷中，偶尔醒来想说话，但总是说不出。问他要不要我们去看他，她说他摇头表示不要我们去看，她讲他其实是很想要我们去看他的，我告诉她，我们明天会来看菊生的。

 第二天上午，我和法海、彭佑彬、盛笼子（张兴隆）、符海聪等又到衡东看菊生，进到病房，只见他正静卧在病床上输液，听到我们喊他，他微微张开了朦胧的眼睛，我继续大声喊他，说我们大家又来看他了，他睁大了眼睛，努力张开了嘴，终没能发出声来，他用足力气把正在输液的右手缓缓抬起，眼睛盯着我，嘴唇又蠕动了，但苦于说不出来。他瞧碎、蜡黄的脸和眼神充满着无助和无悻，他无力而又期待的眼神，分明是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我知道，他确是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他的梦想、期望和希翼，他的苦楚、委曲和悲伤，甚至还有很多很多秘密和难言之隐要倾诉，要告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来得及做，还有很多的话要说没来得及说，怎么忽然一下子就没时间了啊，可恼的是现在想讲也讲出了啊，他痛恨，他悲愤，他遗憾，他又无奈啊。他张着嘴望着我，抬着手在半空中吃力地擅抖着，他在无言地述说啊，我握着他的手，望着他，心里在喊 ：菊生你说吧，尽情地说吧，把你的梦想、憧憬、期望和希翼；把你的委曲、苦楚、悲伤和感怀统统都讲出来吧，尽情地倾诉，一脑咕儿地都倒出来，一吐为快，想要讲的都讲出来，我都听着，我相信，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能听到，我自信也能听懂。

 就这样，我在默默地听他诉说。不一会，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越发擅抖地厉害了，他侄女见状，忙用双手把他的手放回床上，并用棉被把他手盖好，他又挣扎着把手抽出，擅抖地举向空中，我知道他还没讲完啊，他还有太多的心事要讲，我也知道，他一激动就会擅抖，何况他现在病成这样。他也未曾料到自己会罹此大难，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死神对他这样不依不饶，紧追不舍，对他如此痛下毒手。他确实是有太多的不舍和不甘啊。见此情景，我们痛心不已，而又束手无策。我痛恨，上天无眼，让我最好的朋友遭受如此折磨和苦难。面对孤苦无助的菊生，我也无助啊。我只能不断安慰他，鼓励他，我大声地呼喊他：菊生你要坚持，你要挺住啊！你要记得我们每个星期六都会来看你啊！你要好起来，继续我们每周末的例行聚会啊！他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他的眼光闪现了一下，终又回复到茫然无神，最后又昏迷了过去。我们大声呼喊他，想唤醒他，此时，他闭着眼睛，无动于衷，毫无反应。菊生侄女见状忙叫来医生抢救。此情此景，我们悲痛欲绝，欲哭无泪啊。在医生抢救期间，菊生弟媳还流着泪，向我们讲述了有关菊生的一些事情和情况，大家听了，都唏嘘不已。经医生抢救后，菊生慢慢醒来，因已近中午，我们最后看了菊生一眼，并向菊生弟媳母女嘱咐了一些事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来了。

 从医院回来，我的心情一直是忧郁的，精神也总是处于恍惚中，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一直是悬着。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菊生那张干瘦、蜡黄、无助、痛苦的脸。那悲惨的情景、那孤苦的境况确实是催人泪下，让人于心不忍啊。我也感叹真是世事无常，老天无眼，怎么是善有恶报啊？我抱怨上天不公，也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菊生那种状况，却束手无策。4月25日（星期一），我正在上班，上午9时许，接到炳粒子的电话，他沉痛地告诉我，他老兄菊生刚刚去世了，并告诉我，他已通知了他的兄弟姐妹，现正联系火葬场，准备火化了后送回家再安葬。听到这一噩耗，虽早已有预感，但还是心头一紧，悲愤难忍。菊生走了，永远地走了，走得这样匆忙和仓促，不愿与我们同甘共苦了。也好，也是一种解脱吧，再也不要受人世间的非难和折磨了，愿菊生能早日升天，早日过上快活的神仙日子。也是啊，在人世间受尽了磨难，是该过过无忧无虑的神仙日子了。我忍住悲伤，马上打电话给法海，他说他正在工地处理事务，一时脱不了身。又打彭佑彬电话，叫他与我到菊生家去料理事务，他马上应承了。我和彭佑彬步行到店铺买了俩盘鞭炮，期间，又接到炳粒子的电话，说已火化了，正准备护送菊生骨灰回家。

 我和彭佑彬匆匆赶到菊生家，在他家门口摆好鞭炮，准备恭候菊生魂归故里。不一会，菊生的老兄、老弟、弟媳、三姐、侄女和炳粒子的俩个舅子护送菊生的骨灰回到了家里。我们马上点燃鞭炮，恭迎菊生回家。可怜菊生活生生的出去，才一个多月，就变成了一盒骨灰回来，世事难测啊。容不得多想，我们赶紧布置灵堂，采购物品，安排相关人员各行其事。不一会，欧书仕和周永岳也来了，大家一起帮忙，各项事务基本办妥做好。尔后，炳春和我就菊生的悼念活动和安葬事项进行了商量，因时间和条件有限，炳春的意见是一切从简，我也同意悼念活动和安葬事项庄重简朴，做到周全妥当，并就一些事项达成一致。当天的事务料理完毕，我们一起吃了晚饭，便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我吃过早餐，就来到菊生家。灵堂已搭建完毕，布置得庄重简朴，灵堂内播放着哀乐，气氛庄严肃穆。期间，菊生的亲朋好友陆续前来吊孝，包括菊生的姐姐们、外甥、外甥女、外甥媳、侄儿、侄女、侄媳等，彭佑彬、欧书仕、周永岳、肖克丽、符海聪、向波、鲁爱萍、唐星星等也先后到来。彭小峰、张兴隆等因去外地出差，不能前来。考虑到菊生生前喜欢唱歌，肖克丽、符海聪等人还特意租来了音响设备，并召集了一班歌友美女前来为菊生献歌送行。大家卸下设备，调试好音响，美女们便放歌开唱，一首首凄婉动人的歌曲，听得让人不禁潸然泪下。

 这边一班美女在灵堂献歌，那边炳春的舅子带领一帮人正在紫巾山东侧面挖井（开挖菊生的墓穴）。菊生的老兄和姐姐们原计划是要把菊生葬回老家衡东大浦 （菊生父母当年也是葬在老家），但菊生不同意，他提出死后要葬到紫巾山。炳春征求我的意见，我坚持要尊重菊生的意愿，我深知紫巾山对于菊生的重要。炳春到紫巾山去联系后回来告诉我，葬紫巾山正面办不成，因原紫巾山林场现已改为紫巾山公园，县政府规定紫巾山公园范围内不得再新建坟墓。后来还是炳春的舅子帮忙在他家乡金峰社区找了处墓地，其实也是在紫巾山上，只不过不是山的正面，而是在山的东南侧面，此处不在公园范围，而是属于金峰社区，正在紫巾山仙居山庄上面。办妥了菊生的墓地，也算是了却了菊生最后的心愿，这处墓地，我相信菊生会满意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因丧事从简，事情不多，不知不觉，又到了中午。我们吃过午餐便去购买吊孝的物品，有鞭炮、冥纸、线香、蜡烛、花圈、花蓝等。购好物品，送到菊生灵前。我们依次在菊生灵前行过大礼，便各自散去，分头行事。礼仙在案头眷写挽联，账房在台前上礼挂数，菊生弟媳在一旁裁剪孝白，菊生侄女不时地为来客递上茶水，而那班歌友美女们则继续在灵堂前献歌。可能是美女们声情并茂的表演和娓娓动听的歌声感染了大家，菊生家的亲朋戚友们也按捺不住，纷纷拿起麦克风，不时地献上一首或是唱上几句，顿时，灵堂里的气氛便活跃和热烈起来，大家越唱越起劲，歌声越来越燎亮，俨然成了一场歌声pk。这样的形式，这样的情景，我想素来喜欢文艺，生性善良的菊生应该不会生气，而会高兴的吧。随着演唱的继续，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时经常与我们一起唱歌的美女歌友宾艳平也来了，她一连唱了几首，还显得意犹未尽。此时，有人提议要我唱，我连忙推辞，一是我自知唱歌水平差，大庭广众之中不敢唱；二是我自觉还没溶入到这热烈活泼的气氛中来，悲戚忧伤的心情还没能放开。

 我坐在一旁，听着现场的歌声，不时回想起往日里和菊生一起在歌厅里唱歌的情景，往日周末的日子里，我们相约在歌厅，大家无拘无束，竟相歌唱，有时瞌着瓜子，吃着水果，偶尔还喝上几杯，唱上几曲，一个个气势如虹，豪情万丈，纵情歌唱，酣快淋漓。大家聚在一起激越高歌，促膝谈心，述说家常，其乐融融，是何等的畅快和惬意啊。其实我很欣赏菊生的歌唱，他的歌声饱含激情，高亢通透，很富有感染力。而每次我们唱歌的间歇，他总是默默地为大家添茶倒水，采购食品，有时他因经济拮据，买不起饮食，甚至还把从山上摘来的桔子供大家品偿，他的本真质朴，可见一斑。平常我们聚在一起，基本上所有的琐事、杂事，脏活、累活都是交由他去做，而他时常匆匆忙忙，颠三倒四，慌的慌张的样子又会惹得我们又气又恼。有时他手忙脚乱，碰倒茶杯，跌倒物件时的一副窘态又使人顿生怜意。他的笨手笨脚，憨态可掬的模样也常常让人又怜又爱。可惜我们再也听不到菊生的歌声了，再也感受不到菊生带给我们温暖、快乐和体贴了。但愿菊生在那边，还能秉承生前的秉性，还能时常放声歌唱，还能时常开心微笑，还能时常关注大家的喜怒哀乐，保佑大家吉祥平安。菊生，你在那边要好好的啊！

 在热烈的气氛中，在大家持续的歌声中，我看了下时间，已是下午4点钟了。我向大家说，待会我们要为菊生主持个简单庄重的追悼会。当即周永岳就拟了个追悼会的程序，交由肖克丽主持，由我致悼词。下午4点15分，肖克丽宣布追悼会开始，鸣炮，放哀乐，向王菊生遗像默哀，由周建平致悼词。在悼词中，我简要地述说了菊生的生平，重点缅怀菊生的德行和品质，同时表达了我们对菊生深切的怀念。悼词篇幅不长，但几乎用了一个通宵的时间，字字句句都饱含着我的泪水。我知道就是用几个、几十个通宵，用几万、几十万字也写不完菊生高尚的品格，感人的事迹，写不完我们对菊生无限的思念和追忆。我觉察到，我短短几分钟的悼词，已把大家感染得悄然泪流。我知道，不是我的悼词感人，而是菊生的品德、情操、善良深深地感动了大家。我致完悼词后，欧书仕代表来宾讲话，法海的讲话即性而起，但也情真意切，他用朴素的语言称颂了菊生，作为朋友兄弟对菊生的不幸逝世表示了深切的悲痛和悼念，并愿菊生一路走好。最后，菊生的侄儿代表家属致了答谢词，追悼会结束。鸣炮后，出现了短暂的沉寂，之后有人散去，没过多久，现场又响起了音乐，美女们又唱了起来。

 期间，又有人前来吊孝，又是一阵鞭炮声。此时，肖克丽等人因另外有事提前走了。尔后，向波与她的同事因单位有事也告辞了。不一会，炳粒子的三舅子穿着长套靴，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告诉我，终于把菊生的墓穴挖好了。他说因山坡陡峭，植被茂盛，加之天又下雨，想了很多办法，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挖土机开上去，几个人冒雨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把墓穴挖好。我说辛苦你们了，菊生在天之灵也会感谢你们的。正交谈着，管事来叫吃饭了，大家起身前去酒店餐厅就餐。（因炳春全家长期在外，厨房长期闲置，设施设备不齐，也没地方开席，加之客人也不是很多，所以就餐都是安排在附近酒店）。我们来到酒店，大厅里大概十来桌客人，我们这桌有欧书仕、周永岳、彭佑彬、刘湘涛、符海聪、唐星星、宾艳平等，由炳春的小舅子毛砣作陪。按衡山风俗，今晚是大盘，也就是丧事的正餐。酒席办得比较丰盛，因这桌有几个好酒的，菊生弟媳特意提了一壶自制的药酒给他们喝。他们喝酒，我吃饭。他们偿了一口后，连称好酒，好酒来劲，喝着更来劲。你来我往，一杯接一杯，他们喝得兴致正浓，我因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疲惫，吃了饭，早早地便回家休息去了，而他们还正在兴头上，继续喝着。

 4月27日（星期三），是菊生出门（出葬）的日子。早上起来，我洗刷完毕后，便前往菊生家，来时，他们正在吃出门饭，我因早上不习惯吃饭菜，便在对面的小店里吃了个馒头和一碗浠饭，刚吃完，送葬的乐队便敲锣打鼓来到了菊生家，此时，菊生的家人和亲戚朋友也已吃过出门饭，遂渐聚集到菊生的灵堂前，他们搬运花圈、花蓝、匾额、旗帐、鞭炮、钱纸，收拾有关物品物件。收拾完毕，大家整装列队，准备送菊生上山。9点16分，鸣放鞭炮后，送葬队伍出发。菊生侄女抱菊生遗像走在前面，菊生侄儿王凯抱着菊生骨灰盒随后，然后是菊生家人和送葬的亲朋戚友，后面是乐队，最后是运送花圈花蓝和燃放烟花炮竹的车辆。送葬队伍在哀乐和鞭炮声中，向着紫巾山缓缓进发。

 炳粒子告诉我，送葬线路本应该是走紫巾山侧面，仙居山庄那边上，那边路程要近很多，但考虑到菊生生前爬山钟爱的路线，还是舍近求远，决定走山的正面，走菊生生前习惯的爬山线路，想利用送葬的机会，让大家最后陪菊生走一程，让他最后浏览一遍他常熟于心的沿途风光。也让沿途曾被他精心爱惜和呵护过，倾注了他大量情感的花花草草，一草一木最后也能与他告别，目送他回到大山深处。我对炳春的安排非常赞许，心想，不愧是菊生的老弟，多少还是懂他。我深深懂得紫巾山对菊生的意义，他与紫巾山有着割舍不了情怀。他从小就生长在紫巾山脚下，不管有事无事，一有空就会跑到山上去，高兴了他会到山上去，悲伤了他也会到山上去，他的喜怒哀乐与紫巾山紧密相连。我也曾经被他带到山上去好多次哟。特别是后来他下岗失业，没什么事了，更是经常呆在山上，紫巾山成了他的心灵依恋和精神寄托。可以说他就是山的儿子，他是在紫巾山的怀抱中成长大的。紫巾山给予他乐趣，紫巾山给予他慰藉，紫巾山给予他感悟，紫巾山赐予他力量。他已具有了山的气质，山的品格。难怪孔子曾云：“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我也忽然明白了，不管世道如何变化，菊生身上那种质朴、厚道、忠实、仁爱的品格始终不变，原来就是长年累月，日久天长山的熏陶和净化的结果。

 在我的朋友中，菊生一直是最忠厚、诚实的一个，外表上显得木纳、迟吨，经常被人讥为呆板、笨拙，甚至被人视为糯弱无能，软弱可欺。而我与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我常能发现他身上的难能可贵之处和闪光发亮的东西。我欣赏他的善良、纯真，喜欢他的率直、随性。特别是在现今物欲横流，钱迷心窍的当下，人人勾心斗角，尔诈我虞，功利的秽气熏天，物欲的污垢沉积，搞得一片乌烟瘴气，混乱不堪，常常使人不堪重负，令人厌恶。而菊生固有的纯真品质却散发着天然的芬芳，沁人心脾，让人在浑浊中能透口气，在虚伪中能得点真，的确是弥足珍贵，不可多得。可如今，与我志投道合，志趣相投的朋友却早早地离我而去，怎不叫人悲痛欲绝，肝肠寸断！菊生，你走得太早了，走得太匆忙，你的溘然早逝，天地都为之动容啊。你看，天空都为你含泪，草木都你含悲，你逝世后的几天一直是乌云密布，阴雨连绵。出葬的一路上，紫巾山的溪水都为你呜咽哭泣，紫巾山的草木都为你垂头掉泪。你的最后一程，我一定要自始至终，恭恭敬敬，精心护送到底。算是你一生一世的朋友，为你尽最后一份微薄之力，向你表最后一份赤诚的心意！

 鞭炮声痛，哀乐声哭。我们护送着菊生，沿着他往日爬山的路线，继续行进在往紫巾山的道路上。我走在中间，打量着送葬的队伍，菊生侄儿侄女，各自抱着菊生骨灰盒和遗像，照例走在队伍前面，跟着的有菊生的老兄老弟、菊生的三姐、菊生的弟媳、菊生的大侄儿、大侄媳，菊生的一个外甥和外甥媳，炳粒子的俩个舅子，还有菊生的俩个邻居等，接着是送葬的乐队（全是女的，大概十来个人，是炳粒子舅子所在的金峰社区的），后面是炳粒子三舅子开的拉花圈的皮卡车，车上还坐着几个人。再后面是一辆送葬的轿车，上面坐的可能是菊生大姐、二姐家里的人。最后面是一辆燃放鞭炮的卡车，上面是菊生老家的几位亲戚。而我就是菊生朋友们的代表，其他的朋友因今天是星期三要上班，或是有事或是出差，就没能来了。

 送葬队伍走出了街道，穿过了郊区，现正前行在紫巾山的登山公路上。早先登紫巾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到后来扩展成能通车的土石公路，再后来便硬化成了水泥公路，而现在是修饰一新，宽倘平坦，乌黑发亮的柏油马路。紫巾山原来也是一座很少有人光顾的野山，那时人们生活艰苦，要为生计奔波，那有雅情闲趣游山玩水哟，只有那时还在上学的我们无忧无虑，到了星期六或星期天，偶尔心血来潮，会呼朋唤友，跑到紫巾山上去撒野找乐趣。那时我们真可谓是天真烂漫，朝气蓬勃，精力旺盛，无所畏惧。一进山里，便漫山遍野追逐、嬉戏，打闹、玩乐，尽情地玩，尽情地乐，不断地在山间穿行、追逐，探寻、呼叫。顿时，惊呼声四起，打闹声震地，一时间直把紫巾山搅得个天昏地暗，鸡犬不宁。在我们的嬉戏打闹中，有时菊生还会神秘兮兮地带我们到他自认为是神秘恐怖的地方去探险，如果我们惊讶赞叹，他便会自呜得意，沾沾自喜，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脸；如果我们不以为然，不屑一顾，他就会自讨没趣，若有所失，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在一旁悻悻不平。就这样，我们相互嬉戏，在山上闹着、追着、疯着，甚至会没完没了地在山上疯上一整天。有时我们累了，倦了会坐在某个山坡上或高台处，一边休息，一边欣赏着山下的景色，如果角度和天气好，山底下我们居住的小城，会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们眼底。每每这时，菊生就会激动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点着，告诉我们这是哪里，哪是什么地方，如果某处盖了新楼，或是有什么新的变化，他都会很兴奋地指点给我们看，他会告诉我们，哪里有什么新的变化，这里要怎么建设才美好，他饱含深情地望着山下我们的小城，滔滔不绝地尾尾道来。看得出他对故乡充满憧憬，充满眷恋；他对家乡的未来充满向往，充满希望，他对故乡是一往情深啊。

 走着走着，忽然，鼓乐声停了，鞭炮声也熄了。我回头一看，那班乐队美女已散了，各自坐在一个小坪的石凳上休息，管事的见状，便叫大家都歇会儿。此处是半山腰，也是一个山谷，有片不大不小的洼地，从这里有几条道路通向不同的山峰。以前这里有一个餐馆和小卖部，也是登山的人们习惯休息和游客集散的地方。前年这里的北面山坡上兴建了烈士陵园和观光塔，山谷的西侧建了游客服务中心。现在这里不但是游客们休息和集散的地方，俨然已变成了一个很好的景点。原来的餐馆和小卖部也拆了，修成了一个小广场和停车场。记得这里的烈士陵园刚建成不久，开园还没几天后，菊生便兴奋不已地邀请我一同来登山游园，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我们兴致勃勃地来游览。爬上山，登上几十级的台阶，来到陵园，果然眼前一亮。烈士陵园虽然规模不大，但设计、建设得很庄重，很壮观，同时也很巧妙，很漂亮。周边的景色很美，种植的树木和植被与周边原有植物很协调，很相配，浑然一体，错落有致。建筑物与植物和谐衬托，相得益彰，相映成趣。前面大的山坡上建有烈士纪念广场、烈士纪念碑、文化墙、英名墙、烈士墓等，后面小的山坡上则建有一座很漂亮的观光塔，而连接两座山坡的小洼地还建有一处小小的游乐场。整个建筑充分利用了地形地貌，建得新颖别致，颇具匠心。那天我们在参观时，菊生还特意带我到英烈墙前，指着墙上一个叫藏敏的名字，很自豪地对我说，这是我们高中时的同学，是对越自卫反击战时的烈士，看得出，他对英烈是很敬仰的，对能把名字篆刻在英烈墙上也是很羡慕的。

 嘭、嘭、嘭——，正休息间，菊生的几个亲戚从车上卸下几筒烟花，摆放在烈士陵园脚下的小坪中正燃放着。正好，让烟花为菊生送行，也为英烈祭奠，愿菊生能与英烈为伴长眠在紫巾山麓，安息在九天之上吧。燃放完了烟花，再放了鞭炮，大家也休息好了，乐队的美女们也纷纷起身，操起锣鼓继续敲打起来，送葬的人群依次聚集成队，继续向着菊生的墓地前行。此时，送葬的队伍中又少了几人，几个年老体弱的也坐上了送葬的车里。他们让我坐车，我拒绝了，我一定要坚持步行，我要恭敬地，完整地送菊生最后一程。从烈士陵园出发，以后便是水泥路面了，好在前几天的雨水已把路面清洗得很干净。也怪，前几天一直阴雨连绵，遇到菊生出葬，雨竟也停住了，上天是在为菊生出葬开路行便吧。

 我们穿过了一个山坳，来到了紫巾山峰的背面，前面又是一个山谷。因前几天一直下雨，我们在穿过山谷时，山涧有一股很大的山溪漫过路面，我们一个个都得从清澈的山泉水中趟水而过。哦，快到菊生墓地了，菊生栖息之处，可是圣洁之地啊，上天让我们洗足前往，免得携带污泥秽物，弄脏了菊生的圣洁之地。趟过了水洼，再走了一段，便到了菊生的墓地前。这时卡车已停在公路边，卸下花圈、花蓝、花匾、钱纸、香烛等祭祀品和陪葬品。大家纷纷把这些物品一一搬到菊生墓地旁，到菊生墓地去的便道不过几百米，但因是昨天才用挖土机新开挖的，开挖时一直下着雨，现在是一片泥泞，加之山坡陡峭，所以行走艰难。搬运物品也只能是身强力壮的人，我搬了一个花圈艰难地到了菊生墓前，站在墓地处，我举目眺望，只见山峦叠嶂，云雾缭绕，群山峻岭，一片青翠，是处好地方啊，颇有仙境意味。我想菊生能安葬在此，也应是他最后的一处好归宿了。

搬了几趟，才把所有祭祀用品和陪葬品运到菊生墓前，一切准备妥当，法师在菊生坟墓前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安葬仪式。此时只有菊生家人，即菊生老弟炳春、菊生弟媳、菊生侄儿、侄女，炳春的三个舅子，帮忙做事的俩个邻居和我在场，其他人或是送到墓前或是送到墓底下的公路旁就离去了。安葬仪式结束后，炳春和菊生生前的邻居对我说，事情办完了，你就先回去吧，他们得再把坟墓整理修饰一遍再走。我拿出手机在菊生坟前拍了照，一看时间已11点多了，便与他们告辞先走了。

啊，菊生，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们就此永别了！你一生的勤劳奔波，一世的艰辛求索至此结束了。你的梦想，你的追求，你的憧憬，你的期盼都随你永远地去了。你的欣喜，你的快乐；你的悲伤，你的苦难... ...都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去。你不应有遗憾，世上一场，你喜过、乐过、爱过、恋过，也苦过、哀过、悲过、痛过，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你都品偿过，经历过。也就那么回事，你不必太奢求，有道是：“日落西山暮，方知天下空”。你也不必有不舍，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你都感受过，领教过。这个世道就如此，你不必太执著，可谓是：“世间多少纷扰事，浮华落尽总随风”。如你还有什么眷恋，什么牵挂，就让我们帮你继续打量这个世界，品味这个世道吧。如有什么巨变，我们会告诉你；有什么惊喜，我们会通知你。一般的纷扰锁事，我们便不打扰你了，你辛劳一世，奔波一生，就在此好好歇歇吧。有青山作伴，日月作陪，我想你会在此很安详，很满足。啊，你终于回到了你魂牵梦萦的紫巾山，回到了你日夜牵挂的紫巾山，在紫巾山的怀抱里你将获得永生！正道是“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此一瞬已是永恒”！

                     菊生，你安息吧！

                      公元二0一六年五月二十六日于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