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素净的格桑花

有人说：“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而我的记忆却有点干涩。许多往事与情景，历经多年，都已被风干得很薄了，薄如蝉翼，随风飘零，大多湮没在时光的长河里。但有些偶尔也会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会触动到柔软的心田，泛起浅浅的涟漪。

有天午后，我在家浏览手机，看到一帧热播的旅游视频，视频里满满的景色、风光和趣闻轶事，令人回味。这不禁让我想起2018年夏天自己只身前往青藏高原旅游时的一段旅程，感觉收获颇多。期间，我在西藏跟团旅游时遇到的一对神秘游客，更是让我印象深刻，至今记忆犹新。

那对游客，一男一女，行为举止有点特别。男的大概四五十岁，中等个，衣着得体，戴一副黑框眼镜，显得儒雅沉静。女的二十来岁，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一头浓密的卷发，配一副金丝眼镜，冰清玉洁，气质优雅。虽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五官精致，体态端庄，还有一丝淡淡的忧郁，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妥妥的知性美。

当时，我们本来只是一个二十来人的小旅行团，但他俩与旅游团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团里有什么活动他俩都会全程参与，而且每次都是按时按刻，准时准点，规规矩矩，遵纪守约，从不会因为自己的闪失、过错而耽误、影响别人和团队。但每次活动他俩表现得都不是很积极，很踊跃，很投入。他俩与团队也鲜有互动，几乎从不与别人交流，全程只是默默地参与，静静的游览。

随团旅游期间，他俩之间表现得也不是那么亲密，那么热乎。虽然一直是形影不离，如影随形，也不至于如胶似漆，水乳交融。他俩的关系在团队内引起了广泛的好奇。有人猜测、揣摸，他俩不像是夫妻。因年龄悬殊大，也没有夫妻间的那种率真、随意，默契、融洽，呼来唤去，相处自如的感觉。更没有一般夫妻间唠唠叨叨，啐啐念念的日常烟火味；也不像是情人。没有那么浪漫、缠绵，更没有那种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黏糊；说是父女，也不太像。没有平常父女间的那般亲密无间，无拘无束。也没表现出父女间的那种温存、体贴，依赖和宠爱。虽然男的时常会为女的撑伞，帮她拎包、拿外套，为她递水、买吃的。有时在野外游览遇到上坡下坡时也会小心翼翼地搀扶她，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但他俩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沉默寡言，默默相随。相互间很少交流，更少有爱抚、撒娇；嬉戏、打闹的情形和举动。在我们旅游团里，他俩确实显得有些神秘、特别。我有时也会好奇地关注他们。

记得我们在日喀则的扎什布伦寺游览时的情景。扎什布伦寺建筑庞大，气势恢宏。那天阳光灿烂，游人不多。整个寺宇更是显得庄严肃穆，寂寥清静。除有少量游人外，只有少数僧侣悠闲地在寺院内行走，或是在院内打扫卫生，也有年迈的老僧坐在长椅上歇息。在空旷的庭院内，还有许多猫在游走，或是蹲在座椅上，趴在台阶上，爬在树上，躺在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在寂静中，我看见那位神秘女郎独自漫步在旅游团队的最后头，形单影只，意兴阑珊。当遇到地上一只大花猫时，她兴致盎然地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抚摸大花猫，并从包里取出一小包食物悉心地喂给猫吃，还凑近前去与猫低声絮语，形态优雅，举止自如，充满温馨、怜爱。这情景,我感觉便很好，率真、随性，自然、融洽。随兴而起，即兴而为，自然流露，满满的善意，暧暧的爱心，情真意切，滋味绵长。

还有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有一天，在景区游玩后，导游带我们去服务中心参观、购物。那个场所很大，里面藏区的土特产品、手工艺品，琳琅满目，品种繁多。看得我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浏览一圈后，在众多的产品中我选购了虫草，准备带回家去给年老体弱的母亲滋补服用。因时间充裕，我购买了虫草后，继续在展销馆内浏览。忽然，那位神秘的美女，飘然而至，来到我的身旁。她把刚买到的牦牛角梳递给我，指着梳子上雕刻的一朵小花，有点羞涩地向我问道：“你猜这是朵什么花？”我看着手里小巧精致的牛角梳，端详着梳子上雕刻的一朵素洁、雅致的小花，辨认半天也没能分辨出来。想到雪域高原的名贵花卉，我答道：“雪莲！”听到我的回答，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抿着嘴望着我轻轻地笑着，然后摇了摇头，继续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我把梳子再凑近眼前，重又仔细辨认，还是没能识别出来。说实话，艺术化过的花朵，很难辨别出它的真实模样，而且所有花朵的特征基本上也是一致的，况且我对花卉也不是很熟悉，更不在行。我久久地瞧着梳子，木然了。

她见我还是迟迟答不出来，笑吟吟地从我的手里接过梳子，再次指着梳子上那朵简洁、娟秀的小花，轻轻地告诉我：“格桑花”。啊，格桑花，格桑梅朵！高原的名花，西藏的象征，拉萨的市花，寄托着藏族人民幸福吉祥的美好情感！而另一种雪域高原的名贵花卉“雪莲”，应该是新疆的名花吧。格桑花！这么美丽动人，赫赫有名的花，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为自己思维的忽然短路感到懊恼，也为自己的窘相感到有丝尴尬。而她并没在意这些，还是一往情深地继续拿着手里梳子细细品赏。完全沉浸在对美好事物，对美丽物品的欣赏、憧憬之中。此时此刻，我感觉她就像是梳子上的格桑花，置身凡尘，超凡脱俗，冰清玉洁，静静绽放。在大庭广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人默默爱恋，寂静欢喜。脸上荡着幸福的笑容，眼里放着柔软的光，轻轻的，淡淡的...，安宁、静谧，悄无声息，如风，如云…。

啊！ 好一朵素净的格桑花！

周亦夫 2023.03.29. 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