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树叶渐渐脱变为红黄色,微风拂过轻轻摇曳,叶子在轻风陪伴中舞动,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薄雾笼罩中的永安溪如诗如画,空气弥漫着淡淡寒意,草尖的露珠璀璨夺目,闪耀着晶莹微光,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几个女人穿着防水裤连体雨鞋,在清澈见底石园段水埠头挽起袖子,双手灵活地揉搓衣服,时而用力挤压时而轻揉慢搓, 防水裤连体雨鞋的瞬间,仿佛一台时光机,猛然间将我的思绪拉回到1975年在生产队里为了多挣工分,腊月天寒地冻,寒风凛冽,仿佛小刀刺身,毅然决然赤脚踏进猪舍池里铲猪粪,瞬间池水犹如冰针刺激着肌肤的那段日子。
1975年1月我高中毕业后,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不屈不挠起起落落,走过县内近十来个公社乡村,感受到不同行业的生活滋味。临近腊月身无分文回到村里,后爸没有半句怨言,语重心长的说:“回家就好,参加村里劳动更好”。
队里开始安排我去步路公社西门段造防洪坝,黄湖村与步路公社西门村相邻,位于永安溪南岸,造了数十几米之后,转到生产小队和社员一起,在田间地头劳动。寒冬腊月,气温骤降,偶尔有霜雪交加,为了耕田保墒,生产队里用猪牛粪,覆盖田里的紫云英,防寒抗冻,力保苗壮苗齐,社员们每天的工作任务抽签决定。
有一天,生产队里部分社员要上山,扛岩石头修水库,部分社员要挑猪粪。我抽到的任务是到猪舍里铲(扒)猪粪,铲好之后挑到几里之外的田里覆盖紫云英。修水库社员可以穿草鞋,到猪舍里铲(扒)猪牛粪,要赤脚走进猪舍池里,用五齿钉耙,先把猪粪聚集到一起,然后用钉耙铲到三角形粪筲边,再赤足用力把猪粪稻草踩进粪筲内,踏实灌满之后,用木杆秤称猪粪重量时,我用拄杖一头在肩膀上,另一头利用猪舍围栏横木作支撑点,秤砣在杆秤上平衡之后,认出猪粪重量,用笔记在纸上,用于累计担脚工分和养猪户卖给生产队的工分。过秤后的猪粪,挑出猪舍门口放下,穿上草鞋正式开始向高低不平的道路挑。队里考虑猪粪过秤公平合理,规定社员不可以在自己家的猪舍挑猪粪。黄湖村土地分布特点是两山夹峙,田畴依麓,山脚下一片农田紧贴着山麓,犹如绸带形状,环绕在山脚下,东至赵岙村相距不到二百米;东北侧与东岸村土地相邻;西端南侧是巍巍高山,北侧是永安溪,溪边沙地当年种小麦花生等。
猪牛关在猪舍粪池内,排出来的粪尿,要不定时添加稻秆,通过猪牛反复踩踏之后的稻草,是优质有机肥料,施入土壤之后,能使土质松软,提高土壤疏松肥沃,可以促进农作物优质高产。每担挑二百余斤猪粪,就有2分多工分,一天挑十担就有二十多分工分,平时每天干活只有十分工分。
中午吃饭时候,后爸把麦饼送到猪舍前,我肚子饿得像荒漠中的旅人,急需补充能量,有美食救赎,就赤脚站在猪舍池里吃,吃到只剩下手脂抓过麦饼的位置扔掉,吃饱之后,全身充满了力量继续干活。
猪粪挑到近距离的田里,每百斤只有七厘到八厘工分,挑到远距离的每百斤猪粪一点二工分。养猪户把猪粪卖给生产队里,每百斤猪粪可以得到八分工分,所以,有时还用猪牛踏栏,猪牛躺在猪舍粪池内休息不走动,我偶尔有时用竹枝驱赶牛,牛在池内走动后,猪自然也跟着走动,猪牛在粪池内走动踩踏稻草,猪牛屎尿与稻草可以充分融合,肥力效果又好。
工分是生产队社员劳动报酬的计算单位、是分配粮食和稻秆麦秆的依据,也是一年辛勤劳动,划分余粮户和缺粮户的依据。家里正劳力多,挣的工分多,加上卖给生产队里猪牛粪多,到年底结算是余粮户。家里小孩多老人多,只吃饭不参加劳动的人多,工分少就是缺粮户,余粮户与缺粮户,全年差额十几元至二十几元人民币。我退休后,近年与城区老年人聊起四十年前,农村生产队分配方式,也有人说养猪户卖给队里100斤猪粪有1斤谷,稻秆分配照猪头数分,如果养猪娘一头可以照一头半计算。
夏收夏种季节,田里金黄的稻穗随风起伏,割早稻时天蒙蒙亮出门,到骄阳似火、挥汗如雨收工,既要把沉甸甸的粮食收进家里,又要考虑种晚稻的雨水,因为是山垅田,如果天不下雨没有水源,就无法种晚稻,所以,割早稻有时田里有水,也要及时在高温下,弯腰弓背及时收割早稻。稻杆和谷粒分离过程称打稻,双手捏紧稻穗茎干后部,向上扬起后用力向谷捅拍打,使谷粒落入谷桶中。记得夜里分谷时,经社员讨论,购买了一台脚踏打稻机,收割效率有明显改进。割到一定时间,开始整理稻秆,双手拿起小束稻秆,围起适量稻秆,在颈部旋转一圈,交叉成结后,用大拇指用力插一小点圈内,右手用力紧抽,逐捆束完为止。稻秆整理完成后,稻谷担到村里祠堂五间面,稻谷堆叠成像一座金字塔,吃过中饭之后,夏日中午,炽热的太阳达到顶峰,气温飙升,阳光炙热,队长又急着喊出门到田里分稻秆,人到齐之后,生产小队会记员,开始写纸条让社员按户抽签,社员讨论每千分工分照几梱稻秆分配,初中毕业的生产队会记员,用箅盘算到哪一户,边念珠算口诀“九去一进一、八去二进一……”,算好之后报出农户稻秆捆数”。
抓纸阄抽签抽到前面的农户,随便找附近的位置,可以晒稻秆,用手抓住稻秆顶部,用力旋转均匀散开,立于地面晒干。抽签抽到后面的农户没有空位置,用粪箕把稻秆从水田里挑到附近山上晒。第一次分了剩下稻秆再分第二次,如果分不够下一次先补,必须要把田里的稻秆全部整理完,急着犁田种晚稻。
下午部分社员去田里割稻,留几个妇女、老人在祠堂筛谷。吃完晚饭,天开始擦黑,队长叫社员去祠堂分谷,等待社员到齐了之后,先讨论工分与计分三七开还是二八开,再讨论谷子水分折扣率,余粮户说八折五,缺粮户说八折,讨论意见能协调一致的,可以开始抽签分谷,有一次夜里分稻时,折扣率有争议当场用秤,称出一斤谷,拿到一户社员家里进行锅炒谷粒,烘干去湿后重量是八两,稻谷水分折率照八折,大家无异议开始抓阄,在一盏昏暗的灯光下分谷,分剩下来的谷,又担心被人偷走,社员用抓纸阉办法,记1分工分,连夜躺在祠堂地看谷,有一次我抽到夜里看谷,继父不放心陪着我在祠堂地过夜。
夏季太阳犹如炽热的宝石,光芒穿透云层洒向每个角落,山上的稻杆暴晒几天后,水分会迅速蒸发,达到干燥。中午的阳光如同火炉,我和后爸中午去山上收稻秆,部分担到猪舍里,猪舍内有几根粗壮的横木,两端插入墙壁洞里,是堆积稻秆的支架,稻秆整齐地码放在横木,层层叠叠,猪舍内池里猪牛尿屎湿了,就从横木支架上取适量稻秆投到池里。
猪舍叠满稻秆后,我和后爸把剩下的稻秆挑到村庄附近山上,找一株树搭“稻秆蓬”,先在离地平面1米左右位置,用三根短木头绕树木系紧一个小三角形,开始我把稻秆递给父亲,他人站在上面把稻秆头朝内脚朝外,层层平铺用脚踏实,叠到一定高度,我用稻秆叉叉上去,特别是叠到最后顶部,必须要裹得紧严,如果结顶不裹严实漏水之后,整蓬稻秆会朽腐,既造成猪舍缺稻秆,更涉及到田间肥料。一蓬稻秆堆积好之后,我拿梯子铺上去,父亲从梯子爬下来,我倆满头大汗回家。
辛苦忙碌到年底分红,社员齐聚一堂,有站着的有找块石头或台阶坐着的,等待小队会计员用算盘,噼啪拔弄计箅完成,介绍劳动日几角几分钱,我家里有十几块钱找进,属于余粮户。
1980年母亲因病去世,我在城区学校,忙碌于体育教育教学训练,妻子身怀六甲在厂里做工艺品。我继父一个人在乡下家里支撑,星期六下午回到家里,邻居稍稍告诉说:“我后爸起早背着簟到村庄边山上,再回家把粮食挑到山上晒,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别人家里有女人可以及时收粮食,他参加生产队里集体生产劳动,必须要坚守岗位,无法脱身回家收粮食,到夕阳余晖与日月星辰交替傍晚,露珠轻吻大地时到家收粮食,晒干燥的粮食又被露水渗透变湿了”,我内心里被针刺一样难受,联想到他一个人在家里既要参加生产队劳动,又无法脱身收粮食的身影,我心里的感动如狂风暴雨,热泪在盈眶中旋转。
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全面推进落实,1983年我所在的生产队,社员通过抽签抓阄。我后爸抽到木杓丘独亩田,土地包产到户后,他有了经营自主权,日出劳作日暮归,心系家田梦相随,上午下午手握锄头,汗水滴落田畴,不受生产队集体生产劳动牵绊,我和妻子休息日也参加责任田耕耘。
1964年我10虚岁,贫困像无底的深渊,犹如冬日飘雪带着凄凉悲伤的时候,后爸愿意收养我,为我提供了栖身之处和成长环境,不仅是我的监护人,更是我的精神之柱,我此生难以偿还后爸重如泰山的养育之恩了。1989年后父离开人间,我感觉自己的生活仿佛被时间一层又一层的泥土覆盖,一个单职工家庭,作为人民教师在日常工作中要承担繁重的体育教学和训练任务,加上知识更新,专业水平提升继续教育和家里承包的责任田任务,后父的背影如同夕阳下的剪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成为永恒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