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鳑鲏
鳑鲏,是一种小型淡水鱼,像微缩版的鳊鱼,成鱼最大的,也就是长五公分左右。鳑鲏虽小,但长得很好看,成熟的雄鱼体态鲜艳,有绚丽发亮的纵行彩虹条,鳍呈浅红色,有的边缘呈黑色,在光照下呈美丽的色彩,已成为人们喜欢的原生观赏鱼。
“冬鲫夏鲤,六月的鳑鲏”,意思是冬天的鲫鱼,夏天的鲤鱼,比不上六月天的鳑鲏。江南初夏的鳑鲏,是河鲜中的绝品,一直是吃货们的最爱。传说唐代张志和与颜真卿曾同朝为官,既是老相识,更是好朋友。大历九年(774)八月,时任湖州剌史颜真卿邀隐居绍兴东郭的张志和到府小叙。张志和欣然应约且一住就是四个月。张志和是很要脸面的人,总想找个机会回请颜真卿。这天,张志和对颜真卿说请他吃最好的鱼鲜,端上桌的第一道菜,是一条几两重的清蒸鱼。颜真卿举箸尝之,一时竟忘了喝酒。颜真卿问是什么鱼,张志和说是“大鳑鲏”。
绍兴民间俗称捕鱼为抲鱼,但对于捕鳑鲏,用的却是一个“敲”字,称之为敲鳑鲏。敲鳑鲏需要“对手人马”,也就是两人合作。一条落江船,形状如卸去乌篷的小舟,前艄后艄面对面各坐一人,这里,我们称之为主角与配角。坐后艄的,是敲鳑鲏的主角,右手划船桨,左手操罾网;坐前艄的配角右手亦操桨,左手则是一根尺把长的圆木棍。
鳑鲏生性活泼,喜在浅水处群游,敢与人亲近,却又若即若离,河埠头有人淘米洗菜,马上会有成群的鳑鲏聚拢,争着啄食水中漂沉的碎米菜屑。鳑鲏们你啄一口,我啄一口,抢食之机,乐极生悲,忘了提防自己成为人们美餐。
这时,敲鳑鲏的落江船使悄悄斜泊到河埠头,一般是后艄靠近河岸,形成一个夹角。当主角将渔罾悄悄按入锐角处的水底,配角立即用圆木棍有节奏地敲打船板吓唬鳑鲏。这鳑鲏们在鱼类中可是出了名的胆小,从来没听过这么沉这么响的声音,都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便惊慌失措纷纷寻找逃生的路。
这时,主角与配角便将船桨在船底之间交叉划动,同时将小船前艄往岸边靠,使小船与河岸的夹角转为平行,可怜鳑鲏们先是想往深水处逃命的,但当看到水中两片船桨划动的影子,吓得想都没想,转身便往按了渔罾的锐角逃命,等到一头撞上只留入口没有出处的渔罾,再想另找出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么,鳑鲏的胆为什么这么小呢?这又得从另一个传说说起。说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有一天用餐时,地方官端上来一只盆子,里面盛着一条不到半斤的小鱼。乾隆心里老不高兴,就想堂堂一国之君,吃这样的小鱼,多没面子呀。乾隆用筷子点着盆里的鱼问:这条鱼就是江南最大的鱼?地方官笑笑说:是的,这的确是江南最大的鱼!乾隆真的被弄糊涂了。地方官就告诉他说:万岁,这是鳑鲏鱼,半斤重的鳑鲏是很难找到的。乾隆还是不信,就吩咐地方官把抲鱼的人找来。乾隆问渔民:你们今天抲的鳑鲏鱼,最大的有多少斤呢?渔民回答说:万岁洪福齐天,今天是老天开眼,会抲到介大的鳑鲏鱼。伢祖祖辈辈从没见过介大的鳑鲏鱼。乾隆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终算动筷子了,当他夹点鱼肉送到嘴里一嚼,又嫩又鲜,吃惯了燕窝海参的皇帝,还真没吃过这样好的东西。
吃完饭,乾隆觉得鳑鲏如此好吃,想看看鲜活的鳑鲏是什么样子。便起驾来到湖边,让渔民抲几条活的鳑鲏让他看看。渔民抲了一网鳑鲏,全都是一点点大的。再一看呢,一网鳑鲏都在流泪,眼睛哭得红红的。原来乾隆吃的那条半斤重的,是鳑鲏王。鳑鲏王被吃掉,小鳑鲏自然伤心得把眼睛也哭红了。
乾隆乘船回京时,鳑鲏们以为乾隆乘船来捉它们,就一齐逃到芦丛、浅滩,吓得再也不敢出来。但鳑鲏不出门,抲渔的还是要生活呢,久而久之,便出现用棍棒在船板上敲,把鳑鲏从藏身之处赶出来,让它们投向事先按好渔罾的罗网。
就这样,敲鳑鲏的方法,一直传续到今天!
钓河虾
立夏已逝,小满将至,樱桃红了,枇杷圆了,小麦的穗头齐了。
这时候,绍兴的大江小河,不论高墈的石缝旁,还是浅滩的卵石边,总有成群的河虾游动。它们在干什么,是在寻补能量的食物,还是找繁殖期的伴侣,也许兼而有之吧。
人们统称这个时候的河虾,为麦头虾。
小时候最欢喜的事情,就是去钓麦头虾。
钓麦头虾只需简单的工具。一枝不需太长的细竹,当地人称之为“呼啸竹”,竹梢系一捺长的纱线,纱线前端是弯成弓形的钓钩,再从泥土里掘几条红头小曲蟮,便是钓麦头虾的全部装备。
记得刚开始钓麦头虾时,这钓钩是用缝衣针弯制的,得在蜡烛上把针烧红,然后用尖头钳夹制而成。后来发觉这笨办法太麻烦,便慢慢寻找替代物品,先是用剑杆织机废弃的钢棕丝,再又改用小号大头针,反正是越改越方便了。
钓麦头虾一般有三种方法,那时的说法是单枝钓、连环钓和浮诱钓。
单枝钓就是只用一枝钓杆,钓钩上穿着红头曲蟮作诱饵,将钓铒投放到水中容易观察的石缝旁,就可以看到石缝里先是伸出河虾黝黑的两只大脚,大脚前部是钳形的,河虾的全身接着也会从石缝里慢慢探出来。河虾们虽然在深水里饿了一个冬天,但还是蛮警惕的,先用那对大脚轻轻碰触眼前晃动的钓饵,见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便夹住钓饵想往石缝里面拉。
这肯定是不行的,钓饵是绝对不会让它拖走的。
河虾见扯不动钓饵,又舍不得扔下身边的美食,便再次从石缝里探出半个身子,两条大腿夹住钓饵,先看一看,再嗅一嗅,然后慢慢往嘴里送。这时,得看清楚河虾咬在钓钩的哪个部位,如果咬的是钓钩弓形部位,则需轻轻转动钓杆,使钓饵转一个方向,让钓钩上的红头曲蟮对准河虾的嘴巴。河虾发现自己刚才只能啃着进食,也感觉很别扭,现在突然变得很畅快了,当然很高兴,便很配合地用双脚同时夹住钓钩,将红头曲蟮往嘴里送。当贪嘴的河虾尽情享受大餐时,便可以起钓了,随着钓杆的快速提起,受到惊吓的河虾猛地往后一弓身子,这钓钩便牢牢扎进它的嘴巴,再想挣脱,是想都不用想了。
连环钓是在约2米长的钓线上,枝丫状系上10余只钓钩,钓线一端连着竹杆,另一端系一颗六角螺母,以增加重量便于抛投。连环钓多数投放在沙滩或河底,因为不便于观察动静,所以都是定时收杆,一是弥补钓饵,二是查收渔获。一枝钓杆收起来,钓着三、四蚤河虾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事。这种钓法,一个人可管理10多支钓杆,一天时间钓下来,收获也是蛮可观的。
浮诱钓疑似姜太公钓鱼,没有钓钩,纯粹是愿者上钩的方法。钓法是用玉米秸杆或泡沫塑料作浮子,系上水面至河底高度相等的纱线,线端拦腰束一支大曲蟮。放浮诱钓需在无风的日子,当大曲蟮沉入水底后,只要看到水面的浮子开始移动,说明水底下有河虾在啃食了。这时,用一枝带钩的竹杆轻轻捞起浮子,另一只手将抄网沉入水中准备接应。当将大曲蟮收至近水面时,就可以看到咬着大曲蟮不放的河虾,只要将抄网往上一捞,这河虾即使松脱诱饵想逃遁,成功的可能也是微乎其乎。
回头再说钓的是些什么虾。虽然都称为麦头虾,但大致可以分三类。一是还在长身体的小虾,小虾们吃不下钩饵,只是围着钩饵捣乱,属于典型的游避虾;第二类是正当青春的河虾,有的还带着籽儿,这类河虾因为临近繁殖,急需补充能量,所以最容易上钩;还有就是全身长满青苔,一对大钳威风八面的老虾,这些老虾年轻时肯定也曾躲不过诱惑,只是运气好没有被钓上岸,所以警惕性很高,即使见了钓钩上的曲蟮,也只是嗅一嗅,便不再理会,顾自去寻找能让它放心的食物。
绍兴有句俗语:吃虾要吃带籽虾。看来这话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放油丝
油丝,是在江河浅水层拦获鱼儿的网具,系用塑胶丝线织成的长方形网片,上缘以海绵塑胶为浮子,下端配附铅制沉子。油丝的网目和高度,是视水域深浅及所捕鱼类而定制的。
据说,也有地方称油丝网为“流刺网”,理由是当游动的鱼类被网目缠住后,便像刺一样挂在渔网上。看起来这名字,起得是很形象。
绍兴素称渔米之乡,很多村庄都是渔农混居,这样的居民结构和就业模式,形成了优势互补的格局,农忙时,渔民帮农民割稻、插秧;闲下来,农民则帮渔民理油丝、穿弹钓,一年到头,相互帮助,每天都有活干,忙得很有节奏。
绍兴人称渔民下河捕鱼为落江。在我老家柯桥阮社横河沿,台门里住的多数是农民,而台门外沿河一带的,则以落江的渔民为主。这些渔民有抲三角兜的,有放小钓的,有牵大网的,也有放油丝的。渔民的生活与农民的生活方式不同,印象中他们出门抲鱼都以夜间为主。用他们的话说,白天太阳光线强烈,能把人影船影反射到水底,这鱼的胆量生来就小,经不起船晃人动的惊吓,还没等油丝放下去,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绍兴油丝的长度都在20米左右,似乎是约定成俗,每条油丝船会带不少于五张的油丝网出门。放油丝是很有讲究的,当船到了选好的河道后,须视水流和过往船只情况,将油丝一张接一张投放到水里。如果河水流速缓慢,没有过往船只的话,可以从河这岸放到对岸,以拦河的形式放油丝。遇到水流湍急或运输繁忙的河道,就得远离主航道,找有河湾或溇浜的地方再放。但不论怎么放,都得注意一点,就是网不能拉得太急,绷得太紧。绷得太紧的话,当水中戏嬉或觅食的鱼儿撞到网上,会像皮球一样给弹回去,这样的油丝,是没法缠住鱼儿的。
放好油丝后,渔民会将小船靠泊在河墈边,这样既是为了看守放下去的油丝,又能创造幽静的时空环境,水面没有一丝声音,鱼儿就会浮起来寻找食物。这时,望望天上的月亮,差不到吃宵夜的时辰了,打个呵欠洗洗手,摸出酒壶美美咪几口,也算是为接下去的起网补充能量。
放油丝虽然无法与牵大网等轰轰烈烈的大场面相比,但也绝不是从头至尾一直静幽幽的,许多渔民喜欢在起网前搞出些声响,往往会用船桨击打水面,或用其他工具敲打船帮,有的甚至往水里扔放能发出声响的东西,这样,一是可以惊吓刚刚浮起来的鱼儿,使其在惊乍间昏头逃窜而缠上油丝,二则是半夜三更孤零零置身宽阔的江河,渔民心底其实也是寒毛凛凛的,弄出点声响,多少也可为自己壮壮胆。
酒也喝了,胆也壮了,这回真该起网了,否则就会赶不上早市。
起网的程序很简单,只需俯下身,顺着漂在水面的油丝浮子,以伸膀收臂的长度和频率,将放出去的油丝收入木制的L形锁扣内。这时,如果发现油丝上缠着的是餐鱼之类的小白条,根本不用理会,可以待回家理网时再摘下来。但当遇到还在与网纠缠的大鱼时,得慢慢将船稳住,然后从船舱里抄起海兜,一手顺着鱼转动的方向将油丝往其身上缠,一手用海兜连鱼带网一起捞入船舱,以免遭遇鱼跑网破的尴尬与遗憾。
待到收完五张油丝,天已露鱼肚白了,所获的渔货少说也有半舱了。这时,得赶紧将船划回家去,煮好早餐的家人已经在河埠头等候,他们得在天亮前把新鲜的渔货送到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