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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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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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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岩我卜居

寒山子是浙东唐诗之路中来天台山朝圣的众多唐代诗人中的非常特殊的一位,他选择将肉体与灵魂埋入这块土地,令人敬畏,令人动容。寒山子是乔布斯推崇的 东方修之道引路人!嬉皮士宗师!是日本文化学者的公认导师!早梭罗1200年的极简自主义唐代探索者!从世俗角度来看,寒山子在天台山修成“正果”,乃天台山文化超强的包容力使然。

近年,我对国内外各个研究寒山子的版本进行了比较、甄别,进行了关注、调研,对长时间有关寒山子的相关争论,诸如寒山子有没有这个人?寒山子与苏州寒山寺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进行简要梳理,同时对寒山子处于三教共生共荣的天台山,并对他的经历及留下的诗歌中体现的精神思想、宗教信仰等相关知识点进行探究,尝试走进寒山子的精神内心世界,一起探讨寒山思想的当代价值带给我们的思考。

寒山子是谜一样的人物,日本学界,包括国内部分学者曾一度认为寒山子是以某历史人物为原型被创造、虚构出来的人物。这一次说,被台湾、香港及大陆一些学者驳斥。国内著名寒山子研究学者钱学烈等长达三十年对其诗作进行研究,根据实地考察对于简单武断的论说加以推翻,认为寒山子确有其人,并隐居街头寒石山的寒岩,他与国清寺的拾得、丰干之间的交往,从他们的诗篇及唐宋时的一些文人的著作中都加以佐证。

  一

关于寒山子身世。特别是近二三十年,国内一批学者热心寒山子研究。现在学界较为普遍的认为寒山子系中唐时陕西咸阳人,推定生卒时间约为725-830年,出生于书香门第,家境殷实。因其姓氏不详,以其长期隐居天台山寒岩,所以称之“寒山”。

少年时代,寒山子过着幸福的生活,从小就研习儒家典籍。不久,家道突然中落,尽管如此,他发奋读书,一心想考取功名,科举屡试不第,然他只爱读书,不解耒耜,因此到了“妻不下衽,嫂不为炊”这种窘迫境况。世情之微浅,人际之冷酷,使寒山幡然大悟。

寒山子是天生的自由灵魂,可以负重,却不堪忍辱。为此,他选择离开了故乡,越秦岭,下汉水,走襄阳,过荆州,徘徊于扬子江岸。从他的诗中可以知晓流浪生活极其艰辛,一直以来没有找到理想的安身之处。

饱读经书的他,对浙江天台山早有所闻,传说中的胜境使他无限向往,于是他千里迢迢来到了天台。天台山虽较为偏僻,以山水秀丽见长,物产比较丰富。天台山文化深厚,天台清峻、灵秀的山水,能抚平他心中的伤痕吗?能使他发掘出潜藏在世俗纷扰之心灵底层的智慧的活水吗?

关于寒山子与苏州寒山寺的关系。直到如今,社会上对于这个关系认识都存在一定的误区。所以,有必要再梳理一下。据著名学者钱学烈著文称:寒山子并没有真正到过苏州寒山寺,更没有当过住持。唐代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诗,脍炙人口,家喻户晓,千百年来传诵不绝。苏州寒山寺也因此而名闻遐迩。因此,明清以来,人们将苏州寒山寺与寒山联系在一起,并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加以运用。到明代初期,因此将枫桥寺改为寒山禅寺。而其实在宋代的苏州地方志和寺志里都没有记载说寒山有些踪迹,更别说当住持了。这是因为天台山与苏州地理较近,寒山与拾得的故事相传大江南北,苏州人将其文化嫁接过去而已。钱学烈等学者不是台州人,完全出于尊重历史。

近年,我接触苏州寒山寺研究人员,他们都承认这个观点,用他们的话说“你们天台寒山文化是实的,我们是从天台山嫁接过去的”。明代永乐年间,寒山寺中也供奉着寒山、拾得、丰干塑像。而天台山国清寺在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便建成敬奉丰干、寒山、拾得的三贤堂。

可喜的是,两地学者都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进行合作,令人欣慰。从寒山寺的红火,我们也从中看到了文化宣传,特别是优秀文学影视作品对旅游业的发展影响是深远的。历史是唯一的,但文化资源优势在于传播,从寒山寺与寒山的关系上可以说给我们不少启发,也增强了文化界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二

寒山给人的印象:举止怪诞,与众不同,经常戴着桦树皮编的帽子,穿着破衣,拖着木屐,游戏于山林间。有时独言独笑,有时望空谩骂,貌似疯颠。

寒山子属于哪一教的信徒呢?寒山会通儒道释三教。在寒山子的身上,即有儒、道、释三家的影子,他对于世俗的关注如儒家一样热情,对于修道的执著有如道家一样痴迷,对于自性的认识如释家一样通透。

浙江大学哲学系教授、寒山文化研究会会长何善蒙称寒山是非儒非道非释,亦儒亦道亦释的复杂混合体。寒山子作为一介贫穷书生,隐居天台六七十年,既没有削发为僧,也没有入观当道士,悟宗更没有明确的法系。而丰干、拾得信仰禅宗是没有争议的。所以,鉴于他们三者的关系,在丰干、拾得的影响下,推测寒山后期修的也是禅宗。

我翻阅古籍,考证了唐代天台山宗教情况,当时的天台山已经是佛宗道源胜地,道观、寺庙、禅院星罗棋布。在寒山子隐居的中唐大历年间前后,天台山主要有三种宗教流派势力最为雄厚,影响最为广泛。其一是传扬海内外的佛教天台宗,由智者大师开创立宗,以国清寺为祖庭。其二是源远流长、声震朝野的道教天台上清派,以司马承祯为宗师,以桐柏道观为祖庭。其三是佛教禅宗旁出一支的牛头宗,宏法大师为佛窟遗中,这三支宗派既有相对独立的思想体系和受众群体,又相互渗透、交融、并且同时吸收了儒家思想的影响。因此这三支宗派都不同程度地将儒、道、释思想熔为一炉。在这样的宗教背景下,寒山受到来自各宗派的深刻影响,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儒、道、释思想熔为一炉的鲜明特色。

寒山子到天台山后,经历了从决心归隐到追求长生,从追求身体的长存,到追求心灵解脱、发现自性佛心的过程。这个过程受到道教上清派和佛教天台宗的深刻影响,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又体现了诗人独立思考、不受教义宗规约束限制的自由精神。卜居天台初期以亦耕亦读田园生活,来化解功名未遂的焦虑。随着岁月的流逝,寒山子感到青春易逝,老之将至,对于衰老与死亡的恐惧,导致诗人对长生久视的探索与追求。曾经认真钻研过道家与道教的经典,希望从中找出得道成仙的途径。通过自身实践,逐渐认识到任何仙丹妙药都不能抗拒人类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寒山在天台山道、佛、儒三教交融互摄的宗教氛围中所创作的三百多首诗,大都带有宗教色彩。而寒山又不能不受到天台宗的影响,天台宗集儒、道、释于一体的宗教思想。寒山子的人生及诗歌创作也同禅宗把自我归入宇宙本体,自我觉醒,自然浑然一体的“禅境”相吻合的。禅宗明心见性、顿悟成佛的道理。

因此说寒山子是一位真正的隐士,一位民间诗人。直到晚唐,寒山被僧侣化、禅师化。

   三

说到寒山,我们不得不谈寒山诗,其内容丰富,有描写众生百态,有讥讽时弊,有阐发佛教义理。雍正皇帝亲自为其编选诗集,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这种情形在历史上极为罕见。寒山诗融思想性、艺术性于一体,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史料价值。我们研究寒山,寒山诗给我们提供了第一手的素材。我们现在了解寒山思想、精神,除相关记载及作品描述外,更多的从诗人的作品中来加以体现。“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林幽偏聚鸟,溪阔本藏鱼。”“保我不鉴壁,信君方得珠。焉能同泛滟,极目波上凫。”诸类诗写的是诗人初隐天台时,他与自然为伴,置身于陶渊明式的旷雅淡泊的田园生活中。

寒山对发生在天台山的刘阮遇仙传说早有所闻。而且当时位于天台城北二十里之桐柏山上的桐柏宫名声在外。葛玄、陶弘景、唐代司马承祯等高道,都曾在此修行著述。隋唐时期,天台道教全面繁荣,唐代尤为盛行。所以,大约在来天台十多年后,他开始修道,希望得道成仙。寒山在诗中写到研习道家学术之生活:“欲得安身处,寒山可长保。微风吹幽松,近听声愈好。下有斑白人,喃喃读黄老。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而他在另一首诗写辛勤服丹多年,却成效微薄;因而对此发生怀疑,又感将至暮年,心中不免充满忧思。“山客心悄悄,常嗟岁序迁。辛勤采芝术,披斥讵成仙。庭廓云初卷,林明月正圆。不归何所为,桂树相留连。”诗中提到的“芝术”,指道家之药物,服食可延年成仙。

寒山诗糅合了儒释道文化,尤以表现佛教禅宗思想最为明显。禅宗影响诗最主要的是境界方面。寒山修行了许多年后,不见成果,于是彻底转入修行佛禅。寒山子把深奥的佛教转成大量禅诗。雍正感叹寒山诗道:“真乃古佛直心直语也。”禅宗是中国汉族佛教,是对印度吸收过来的佛教的一次革新,吸收了道家思想,老庄旨趣。在唐代,禅宗形成了各派,其中天台自成一派,可见天台禅宗也是非常有名的。

他直接引佛语入诗,自言已证佛果。“寒山道,无人到。若能行,称十号。”诗中“十号”乃佛语,成佛的意思。“我独居,名善导。子细看,保相好”。“善导”系佛之别称,善于引导众生归于正道也。“相好”指佛之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称相好。现存三百余首寒山诗,其中入佛诗约占整个诗作的48%,有的一半是表现禅宗“我心即我佛”的思想。在入佛诗中表现佛教授无常观的诗约占38%,共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身着空花衣,足蹑龟毛履。手把兔角弓,拟射无明鬼。”“空花”(空华)、“龟毛”、“兔角”来表现世间本不存在的东西,喻万事本为空,执著于世事诸相为谬。

而寒山留给后人的思想精神财富都通过诗表现出来。黑格尔曾说:“宗教却往往利用艺术,来使我们更好地感到宗教的真理。”丰子恺曾说:“艺术的最高点与宗教相通。”田园诗与禅还都对自然的山水田园情有独钟,因为佛禅和田园诗歌都把远离世俗羁伴的山水田园当作修身养性的理想场所。当禅的超脱和诗的才华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禅境与诗境的相通就水到渠成了。而寒山正是这样一位伟大的诗人。

寒山最后选择信仰佛教,受禅宗影响最大,原因在于佛教重视理论思辨,其对个体人生思考达到了中国传统哲学所没有触及的深度。中国化的佛教汲取了中国传统文化,填补了儒、道哲学的空隙,成为一种注重追求内在心灵圆满的人生哲学。

寒山诗被历代文人,佛门高僧所推崇。北宋著名诗人王安石曾拟《寒山拾得》20首。据史料记载:黄庭坚曾称自己再读书作诗十年,也许可能和陶渊明相比,要是寒山子,就是下一辈子我也赶不上。在佛教高僧编撰的书籍中,大量出现以寒山诗、寒山的行为和名字构成的公案、对机、颂古和偈颂等。南宋诗人陆游称羡寒山所作楚辞体诗。胡适于1928年在其《白话文学史》中,对寒山、拾得的诗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肯定了他们在白话文学史上的地位。

在中国、日本文化界、宗教界出现大量的寒山诗译本,出版很多与寒山有关系的禅宗书籍,对日本的宗教、文学、艺术的发展产生过重要影响。日本的白隐禅师(1688-1769)对日本临济宗确立作出很大贡献。他对寒山诗在禅宗中的意义十分重视,把寒山诗作为佛教祖录进行宣传的。寒山子诗集曾一度在日本普及,几乎稍有文化的日本人都知道寒山这个人。近现代日本很多著名作家、诗人以寒山为题材创作文学作品。近年,天台本土诗人在寒山诗的研究探索方面作了一定的尝试。有的用新诗的形式翻译寒山诗,有的结合寒山诗的精神特质和意境,用新诗的形式进行二次创作。

   四

寒山子在国内外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和地位。文学界认为他是最早的白话诗人之一。佛教界视其为文殊菩萨的化身,虽没有放光动地的祥瑞,也没有紫磨金躯之庄严。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寒山子被尊为美国“嬉皮士”们的精神偶像。当瑞典学院宣布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美国艺术家鲍勃·迪伦,他成了诺贝尔文学奖百年史上第一次获此奖的“歌手”。也是诺贝尔文学奖百年史上第一次颁奖给一个“歌手”。美国人眼中的嬉皮士精神偶像——鲍勃·迪伦,是寒山的“超级粉丝”。

为此,有“微友”评论说: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时尚与问题,可贵的是在随波逐流时保持一分清醒,发出自己内心的劝诫与批评,活出自己的精神,这种精神流传成为后人生活的营养,寒山诗僧不朽。

这也让我们看到天台山文化的博大精深,根植于这片文化的沃土,不断创作有吸引力、感染力的精品力作,必将能创造天台山文化新的辉煌,同时也使我们的精神家园更加丰盈、富足。

寒山在有限的生命中获得了永生。儒家以宗法社会为本,道家以宇宙自然为本,而佛禅则以个体心灵为本,它们相互补充、相互结合,共同为寒山子提供了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而我们天台山儒释道三教相互吸收、融合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寒山不仅给后人留下了珍贵的精神财富、精彩诗篇,给天台山留下了宝贵的历史、旅游、文化资源。

寒岩周围的山上,早已不见了昔日参天的古木和遮天蔽日的森林,而开恳种植了农作物。岩洞前的山坡上,有一块相对平坦的碎石地面。这里原来有一座寒岩寺和一座寒岩大士纪念塔。是唐末五代时期,钱镠封为吴越王的公元907年,为纪念寒山子,由吴越王的昭仪孙氏出资修建的。这在《天台山志》和《天台山方外志》都有记载。以后寒岩寺曾经过几次修缮,直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才完全毁灭于战火。

唐寒山隐居天台山七十余年,与国清寺高僧拾得结为挚友,他们与世无争、包容友善、融入自然、天人合一的事迹和诗篇,被人们广泛传颂。雍正十一年(1733),雍正皇帝出于稳固政权、满汉和合的需要,顺应民意,大力提倡“以儒治世、以道治身、以佛治心”,敕封寒山为“妙觉普度和圣寒山大士”,拾得为“圆觉慈度合圣拾得大士”,合之为“和合二圣”,至此寒山、拾得成为和合文化的象征,天台山是中华和合文化的主要发祥地,是名副其实的“和合圣地”。

在当下这个浮躁不安、追名逐利的时代,我们内心里如何安静地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如何汲取寒山精神文化理念,构建自己独特的精神内心世界,是一项值得深入思考的重要课题。

寒山在得不到社会主流接纳的情况下,通过隐居、修持,获得了心灵的解放,取得了身与心的平衡。这也使得他在物质匮乏、医疗水平极其低下的情况下获得了长寿,活到一百多岁。

寒山在求仕、求道上投入了毕生精力,但最后精神的归宿是皈依佛门,再一次证明了佛法的无边,佛的仁慈。在佛法的滋养中,他大彻大悟,他用自己的诗回答了自己的“天问”,寻找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内心的和合,讲究向内求和向外求的有机统一,讲究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寒山的伟大,并不是他洁身自好就好,他心怀苍生,带着悲悯情怀,留下很多劝谕诗。有的揭露世事荒谬,真假不明,黑白颠倒,贪污腐败;有的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的劝人立身处世真诚友善等等,寄希望于人尽其欢,倡导廉政,以求和合,社会太平。他处理好自己的身心和谐,与自然和谐相处,同时他希望家庭和睦、团圆,人与社会和合的美好夙愿,我想这是寒山给我们的最大启示,也是学习寒山精神的最大收获。

在我的心目中寒山本质上是一个注重修行的诗人。只有诗人才会这么彻底地将自己真实的名利看得如此散淡,只有诗人才会让我们只看到他空灵而超越现实的形象。他就如天地留下的一首诗,与一草一木永存,与荒郊野外一样迷离。但让我们看到了文字的温暖,人性的温暖,即便秋风来临,她依然保持着恒久的热量!我想这就是灵魂的热度……

我到和合文化代表人物寒山子的隐居地不下十次,每当来到原状保持还好的寒山隐居地寒岩,那一种简陋的住所,那映照在岩石的一抹夕光,令人无限遐思。寒山道,值得我们永远探索的文化符号。寒山道,通往心灵栖息、灵魂安放的路径。寒山道,人性光辉闪耀不息的大道。

诚如法国作家埃莱娜·西苏所言:“写作乃是一个生命与拯救的问题。写作像影子一样追随着生命,延伸着生命,倾听着生命、铭记着生命。写作是一个终人之一生一刻也不放弃对生命的观照的问题。这是一项无边无际的工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寒山子在合适的地方做了一件合适的事,而这些条件我们都具有,我们是多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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