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入深冬,天空连日昏暗而低沉。呈现在眼前的钱塘江也没有先前那般令人思绪翻滚。在堤边走,一旁的树瘦得“干净利落”,往日炫耀自己的小草耷拉着脑袋,歪着弱不经风的身子,叫人伤心。
走过长长的连心桥,恰好天空下起了雪花,飘飘洒洒,轻轻的停在桥沿上。桥的尽端,是闻名于钱塘江,长约数百多米的船舶基地。所有组成基地的趸船成天摇摇晃晃,时常有船泊离。因为在这里工作久了的原因,并不太注意船启动时传来的轮机声和汽笛声,倒是在进基地大门时,一旁锚泊着一艘小驳船,引起我注意和好奇。
驳船的前半部是仅一层的船舱,左右各有一个木柜式的鸡笼。舱房上方是泥封平台,上有形状不一,古朴斑驳的花盆,一条铁制小梯斜依在平台的边缘上。
每天从这里经过的人,基本上会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在船上打扫卫生,或收拾价值不大的铁器。看到他总是忙碌的样子,他的动作轻捷而明快。
此时,老人正在平台上,弯着腰,看不见头,雪花向他身上涌。老人下楼梯了,正在我回头看跟前的路时,听到一声“哎哟”,老人从楼梯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我上前扶,老人说他没事,并邀请我进他驳船的家里玩,我也长舒了一口气。
船舱的四周,我不知看了多少遍,而舱房的内壁,今天却是第一次光顾。中间放一小木桌,屋内除了常见的日常用具外,别无起眼的东西。我目前久久的注视着壁上挂着一张大照片,里面是一个英俊的军人,这个军人就是老人年轻时的照片,如果单独来看,很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我开始与老人攀谈,“俺是山东人,20岁在成都服兵役,后来转业到杭州成为一名水手,我在老家成了亲,二弟没房子结婚,我主动把房子让给他,妻子就一直住在娘家,后来妻子也来杭州,由于单位住房紧张,自己又无钱买房,组织一直让我住在这船上,妻子起先不太满意,慢慢的也习惯了,如今我们头发也白了,总的说来,这辈子与水打上交道了,别的也不会干,老了”。老人将话题打开后,一个接着一个,比我想象的要健谈多了。
当我把目光盯在桌子下的细碎木片时,老人告诉我,这是制作小木船的材料,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艘造型隽永的小木船来,老人告诉我,退休后,想跑船献点余热,领导没有同意,闲着没事做,便玩起了这个来。与其说这是消磨时光,倒不如说这是老人回忆海员生活的一种方式。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个头发花白、姿态娇小的老太太。她的脚奇小,走路一点点移动,这脚是少时候缠细脚的结果,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听都没听说过。
虽然我经常看到他们,但确实不太了解他家的情况,同事也不太爱谈。我出于关心询问老人的子女情况。老人像遭人打了一拳似的,神态变得十分古老,整个脸像炸裂开的树根,眼球上方的浓浓的睫毛扑哧扑哧拍打得厉害。
我的内心非常难受,我无意的问话,带给老人的却是莫大的伤心。也许,是快到过大年的原因,老人在这个时候,感情是不是特别脆弱的?我们僵持着,空气也凝固了。最后,还是老人提出来:“去看看花草吧!”我欣然同意,但我心里嘀咕,这个时候哪有什么好的花草可看。但这花草有生命,至少他的根是生机勃勃的。
花盆的数量不少,书写着斑驳的光阴,花盆里有的花草还依偎着枯萎的黄叶,只要仔细着,有的枝上已绽放着绿色的细嫩芽。令我吃惊的是,所有花盆摆出了一个“福”字。四周洒落了稀薄的雪花。
这时,从平台上透出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新鲜生动的脸庞,顿感温暖。小女孩起先蹲着看。一会儿,蓦然站起来,睁大瞳孔问:“老爷爷,这草会开吗?”小女孩期待着老人的回答。
“孩子,到春天花就会开了”老人肯定的回答,一会儿满眼射出奇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