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云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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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破旧的窗，从外面的天空钻进来几点阳光，正打在老李的脸上。他的床上杂乱不堪，枕头里的棉絮露出一截，发黑了。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孩。只见他挪着步子，站在老李的床边，眼睛天真无邪的看着他，一双手不知如何摆放是好。
房梁上吊挂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老李吝啬的宝藏——那多是一些平常日子吃不上的好东西，像苹果饼干一类的。年还未走远，都是亲戚送给他的。
老李说，小童，你明天就去上学了，舅舅给你拿几个苹果，还有瓜子花生，晚上在被窝里嘴馋了就吃，别让花头知道。
小童想起他的表妹，那个自私的丫头。不了，舅舅，你留着吃，我有钱能买。
傻瓜，大舅这有还拿啥钱买，浪费！
老李下了床，弯着老腰，用钩子把那竹篮子取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他在被褥下取出一个食品袋，然后另一只手伸向竹篮子，一个一个的把宝藏取出，直到装了一食品袋，塞到他外甥的怀里。
小童也只好收下，没说一声谢谢就跑了出去，到了院子里，西边角上有一只老母羊和三只小羊羔昏昏欲睡，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出了院子的拐角时，小童还听见一只小羊羔咩咩的叫了两声。看着大舅家泥土围成的院墙，高度不能阻挡视线，院子里的大多数区域能看见，小童心里不是滋味。
拐个弯到了二舅家的门口，花头正给一群伙伴玩捉迷藏，趁她不注意，小童弯着腰立刻猫着腰跑进家门，不过还是被花头叫住了。
站住，小童，你抱着的是啥？
我，我，好吃的。
谁给你的？
大舅。
花头便没再说什么，不知所措的小童只好回到自己的卧室，把好吃的放进书包里。他在琢磨，给不给花头吃点。
到了晚上，二妗子下地回来了，这个冬天一直没下雪，地里干旱，不浇水的话小麦就会少收成。一家人坐在厨屋吃饭。
花头说，妈，俺大爷给小童一大包吃的，都不给我。
二妗子说，有这事吗？
小童点点头。
你这个死妮子，不给你就不吃，没眼色的货。
那天夜晚，小童夜不能寐，他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两个星期后。
小童再次回到二妗子的家，刚进家门，就听见二妗子与大舅在争吵。他们的矛盾是二妗子要卖掉大舅家的羊。在大舅家门口有两个羊贩子抽着烟，同时还有三两邻居，在一旁观看。
二妗子说，你把羊卖了，我又不要你的钱。
老李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咋想的，这要卖我的羊，下一步就要占我的宅子。
二妗子说，你又不知道，你大侄子要结婚了，你又是个独身汉，你把房子给他，以后都记得你的好，给你养老。
老李气急败坏，呸，我这还没闭眼呢，就巴望着我死，咋想得恁好哎。我这羊就不卖，看你咋抵。
这时候老李看见了小童，他的视线小童的视线重合，小童立刻躲开了，赶紧回了二妗子家。小童从那眼神里，看到了爱怜，好像也有祈求。
第二天，小童看见大舅牵着他的老母羊，后面跟着小羊羔，向东河的方向去了。小童便跟着他，看着那蹦蹦跳跳的羊羔，在田埂上做游戏一样，受到惊吓时蹦得老高，跑得老远，突然又立住不动，眼珠子不打转。
到了东河，老李把老母羊拴在羊撅上，便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这时候的天气还很冷，草是干草，发黄，随风飘动。
大舅。
哦，是小童啊。来这边坐。学习怎么样啊？
还行，上学期期末还考了前三名。
以后有出息。
大舅，你为什么不结婚啊？
只见老李搓了搓手，说，哪有不想结婚的呢，怪家里太穷，我也没出息，看，就会养个羊。
那羊羔在河边饮水，老母羊卧在地上，嘴巴不停地嚼动着。
我听说别人给你介绍过，还被骗了几千块钱。
是啊，从那我都死心了，不想娶了。
冷风吹过，河水起了波澜。小童望着河岸那边，眼里透露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河鸭子噗通一声，从河面而起，翅膀拍打着水面，飞了几米远后又落下。春天要来了。
那天晚上，老李感冒了。老李来到小童的房间，说明了来意，小童陪着他去买药。
就是从这开始，老李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得了偏瘫。小童要上学，只有放假的日子才能照顾他。
小半年后，老李的病情好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有一天他把所有的羊给卖掉。老李的弟弟为他在村头盖了两间瓦房。但小童知道，老李并不快乐。那一天，小童放假回家，来到老李家。
老李正在泡豆奶喝。
小童，来，我这还有一百块钱，你拿着花。
小童说，不中，我不要你的钱。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多买点营养品，比啥都强。
我活不动了，该向阎王那报道了。
大舅，你——
你二舅明天就开工了，想那宅子以后有座楼房，我也心甘。
大舅，这是我给你买的水果，补充维生素。
小童错开话题，把一篮子的水果放到他的床上。
你去井边给我打一桶水吧。
好的，大舅。
那井在屋子的后面，一口井深不见底。井的那边便是麦地。此时，玉米已经出了头，绿色点缀在麦茬子间。小童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一桶水提上来。那水清澈见底，凉极了。
我给你洗个苹果吃吧。
老李回答说，中，这豆奶真是好东西，喝着软乎乎的，喝到肚里又暖乎乎的。
小童用瓢舀了水，把苹果洗了洗，说，是啊，豆奶喝完，再吃个苹果就更美滋滋了。瞧，这样用水汲汲，吃着更美。
老李坐在院子里，望着大自然，像是明白了生命的意义。他接过来小童给的苹果，把豆奶碗放在一边，双眼迷离，一只手搭在老椅上，一只手在空中摇摆。
果然，在第二天，随着鞭炮响起来，那片宅子开始动土了……
后记：我想起来一些人，与我无关。很多农村人活了一辈子，总是那么更接近生命的意义。我没有鲁迅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情色彩，我只是更喜欢尊重任何人的选择，无论你怎样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