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孩子和快乐

我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小名壵壵。邻居家姓吴，也有一个同龄的男孩，我们都叫他小吴。两个孩子性格大体都属于温和形的，常常玩在一起，少有冲突。而且对比自己儿子害羞的个性，小吴爱打招呼的嘴简直像抹了蜜似的。

前段时间，濡染于杭州举办的亚运会，两个男孩都迷上打乒乓球。起初，我并不在意儿子的“新欢”，毕竟他的爱好一直在推陈出新。一周后，见他热情不减，我怂恿丈夫给孩子买了一副新球拍，免去了他借拍打的麻烦。毕竟乒乓就比萝卜刀，好得不仅是一星半点，对于儿子的这项新爱好，我是由衷的喜欢。

但是，壵壵很快就不欢喜了。

周日下午，壵壵又约上小吴奔向球桌。还未到半小时，敲门声响了。我诧异地发现儿子眼眶泛红、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带着哭腔说：“我不和小吴打球了，他不守规矩。”我明白儿子口中的规矩具体指的就是乒乓球的规则，而他这个凡事以规则为先的性格也本是我小心培养和严格要求的。但在此时此刻，在乒乓球的规则和孩子的快乐之间，在幼稚调皮的小吴和严肃较真的壵壵之前，我忽然失去了平衡，既不能偏向快乐，也不能放弃规则，更不能引导孩子为了快乐放弃规则。那么，我该说什么……

我完全不懂球桌上的任何规则，但必须遵守规则是闪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而这也仅仅是一晃而过。我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问题，规则的问题、快乐的问题以及快乐和规则的关系问题。而仅就规则又包含着：什么是规则，为什么要遵守规则等等。

所谓规则，从表面上理解即规范人之行为的准则，那么，为什么要规范人的行为？为了以人为重要因素的群体获得最大的稳定性，而一个稳定的群体最终也能让群体中的个体得到更为持久的受益。那些被概念化而书写成文字的规则被称为规范、导则等等。通常最直观感受到的规则是可以诉诸于文字的，人为比赛制定规则是为了实现尽可能的公平公正，为学习制定规则是为了更有利于所有学生获取知识，为工作制定规则是为了让工作者更高效地完成工作。还有更多没有明确定义的规则隐藏在人类的意识当中，在人的活动的各个方面发挥着作用。那些一再被强调地规则也真是我们不断破坏的规则，但这仅仅在肤浅地层面。我们终将在规则当中就像我们必须生存于有氧环境中，即使在一个层面上破坏规则，在更高的层面依然受到规则的约束。乒乓球桌上的规则被破坏，但是游戏的规则依然被遵守了。

规则时而可见，时而隐匿。快乐则时而虚有，时而真切。

我们会听到一个母亲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说，这就是我的快乐；一个学生拿着满分的卷子说，这就是我的快乐；工人辛苦工作后得到报酬时说，这就是我的快乐……那些如诗如画的语言中，快乐似乎被描述成可以触及的美食，可以捕捉的美景，其实它远在实体之上，它在精神的层面。快乐是一种欲望被满足时的感觉，它经由某一事或物引起的在头脑中的一种情绪。真实的情况是：我们拿不出任何一样东西，然后说这就是“快乐”的真身。即使快乐的感觉稍纵即逝，不影响我们追求快乐的自驱行动，因为这符合人的本性。当然更符合一个孩子天真的追求。

快乐和规则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联系。破坏比赛规则继而赢得胜利的快乐，其中忽视了一个环节，是求胜的欲望被满足而获得快乐的感觉，破坏规则没有直接产生快乐。快乐和规则在不同的维度，快乐由内而外驱动人，规则由外而内网住人。而且必然存在一个层面，二者是统一的。

可是，我能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说些什么？最后，我向他做了如下的安慰：

首先遇到事情要去分析，而且要冷静下来之后再去做合理的思考。小吴和你两个人打球，那么可以试着把自己抽离到第三人的角度，意思是有一个被想象出来的你站在真实的小吴和你的边上看你们打球。想象出的你会发现小吴想拿到更多的得分，所以他选择不遵守规则，然后被你拒绝；想象出的你也看到真实的你即将在比分上超过小吴，但是小吴破坏规则，你生气地离场。打球的快乐你们都能获得，但是胜利的快乐只能属于你们中的一人，矛盾也由此展开。最后谁也没有得到胜利，但都失去了打球的快乐，在坚持规则的方面，你处理得没有问题。

但是，如果你只是想要打球的快乐，那就尽情的打球；如果你想要胜利的快乐，那换一个赛友也未尝不可。规则很重要，它是一把精确的尺子，可以丈量所有直线，问题是你所遇到是多边形甚至是曲线。我记得你最初是想找一个人陪你打乒乓球，你的目标改变了吗？

下一周的周六，壵壵又去约小吴，然后故事又再次上演。不同的是孩子的情绪反应不再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