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送出的礼物

“苏芸，今天晚饭我就不陪你了，我把我的饭卡给你，我要去和楚歌还有魏梓槐打球。”说着白明泽就把饭卡塞给了我。我当然不会用明泽的卡了，他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夹心面包什么的，肯定不是小数目了。

其实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不愿意吃饭的，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单纯的不想，或许你不能明白，但确确实实就是这样。明天就是明泽的生日了，我得准备点礼物送他，之前我过生日他都会送我一些好看的小玩意儿，诸如书包挂饰和书签什么的。我是明白的，阿姨工作辛苦，赚不了多少钱。我自然也不会买太贵的。“要不就这个吧。”我瞧着这个扇子模样的东西，是用黄铜制成的，“扇子”中间的一些部分是镂空的，“扇缘”的花纹像流水一样，自上而下，由内及外，缠缠绵绵，非常顺畅光滑，线条的周围还雕饰了一些意象，不过作为惊喜我暂且不会告诉你这个意象是什么。

我悄悄地跑来球场，怀里抱着一袋面包、一小份鸡排和一瓶可乐。球场周围人很多，大多都是姑娘们，毫无疑问都是来看她们自己心中的“白月光”的。人这么多，我该怎么办呀，要不就在这里等吧。我站在球场旁边的一棵榕树下面，这树据说和学校同龄，很高很粗，估计要至少三个我才能抱住。这样也好，它就好比一座界碑，把我隔在澎湃的青春外头，挡住了近乎所有人的目光，这种隐蔽小巧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却正合我心意。

我就站在树的后面张望着。明泽很高，我一眼就能看到他。他带着球绕过对面两名球员的包围阻挡，只见他做出投球姿势的下一秒就又一个转身骗过了篮筐下面的敌人，从篮板侧面进球了。随着场上场下人们的欢呼，明泽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个笑容就像他的白色球衣一样干净。

明泽才从球场下来，就奔榕树而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把怀里的面包鸡排和可乐一一递给他。“我还能不知道你呀，向来不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他接过可乐就往嘴里送。太阳已经挂在城市的边际线上了，红色的光芒给依稀几片云朵染上了新衣，连同温暖辐射到我的身上，还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的明泽的脸上，我们穿过城市的嘈杂走向家的方向。明泽吃着“晚饭”说道“也不知道这两天是黄历上都写了什么，好多人办喜事，酒店根本忙不过来，特别是妈那样的服务员，身体不好还要加班到晚上，却不见得有加班工资。”

“呀，是明明和芸芸回来了！我也才刚到，芸芸你过来一下。”刚推开门明泽的妈妈就满面春光的用疲惫的嗓音唤道。我跟着阿姨进了她的房间，“芸芸，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你的药吃完了，刚又买了点回来，记得要按时吃啊。”说着阿姨把两盒舍曲林、两盒阿米替林以及一盒文法拉辛拿给我。我捧着药，犹豫了一会儿，“谢谢阿姨，可是这得多少钱啊，其实不用再买了，我好多了的。”我很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哈哈哈，你干嘛像一个做错事的小猫咪一样呀。芸芸，阿姨很喜欢你，你很乖，你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我还跟她讲说要是我能再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孩子该多好。可是谁知道车祸来得那么突然……虽然他们生前对你完成了巨大的伤害，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失去至亲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就把我和明明当做你的亲人，明明比你大一岁，你就把他当哥哥，你们好好相处。希望你能摆脱你爸妈带给你的阴霾。”我微微抬起头，便是阿姨的泪花。

说来也奇怪，昨天还是烈日当空照的，今天就一点也见不到太阳的影子了。大片大片的云朵簇拥在一起，白里又有些许乌黑，如同黑云压城一般把城市的空气凝结得十分压抑了。上课铃已经打完五分钟了，英语老师才一脸怒气地走进教室，手里抱着昨天听写的本子，像扔掉麻烦一样砸在讲桌上。我们英语老师是班主任，姓史，因为她的言行毫不拘束，像在违法一样，所以人皆唤之史某。

这时我注意到史某的眼神不停的在我和明泽身上浮动，最后落在了明泽这里，我心里开始发紧。“白明泽！你看看你昨天听写的都是什么东西？疯子的单词怎么写？wacko！你写的什么？crazy！怎么，不会写高级词汇吗？我没教过吗？你看看你最近学习的态度！你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你以为你爹是市电力公司的高管，我就会畏惧你了？就算市长来了老娘也不怕，何况你爹他早就跟你妈离婚了！你没爹！”她发了疯的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咬人，但今天的话更加狠毒，听到这里明泽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还有你，蓝苏芸！爹妈都没了还不知道好好学！别总是拿什么什么病来找借口！你就是自以为是的想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早就掉到书上了，我头也不敢抬，根本没注意到明泽此时的表情。“你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我！给你脸了？”话音未落就是“啪”的一声，史某的手重重打在了明泽脸上，我心里一颤。然后史某又一把掐住明泽的脖子。可说时迟那时快，明泽也是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再一脚把她踹翻在地。史某爬起来正准备还击时，楚歌和魏梓槐从两边拽住了她，我也连忙跳到明泽面前，虽然我比明泽矮了一个脑袋的高度，但我还是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

我站在校长办公室，垂着头，腿不听控制的抖动，似乎要站不稳了；泪花也是一闪一闪的，仿佛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你就是蓝苏芸吧，我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眼前的这位身着蓝绿色连衣裙，头发盘得规规整整的就是艾校长。艾校长冲着我微微的笑着，脸上皱纹很少，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和蔼可亲的校长，她刚才语气很平和，和她的仪表很是搭配。我便把史某针对我和明泽的事以及她说的话都告诉校长了。当我说到最后的时候我的声音已经颤抖得听不清了，整个人也跟着腿一起哆嗦起来。“艾校长，求求你不要开除白明泽……”我的眼泪彻底控制不住了。“放心，不会的，学校人对史老师意见都挺大的，但没人敢把她怎么样，毕竟史老师的丈夫是市教体局的吴局长。”

“那个就是白明泽吧，打史某的，太硬气了！”

“可不是嘛，不过我觉得打得好，这人就不配当老师，动不动就打骂学生。”

“你们有所不知啊，白明泽和蓝苏芸两个生活都不好，家庭情况艰难，这个姓史的还天天针对他们，随时动手打他俩。”

“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啊，就因为她史某觉得蓝苏芸成绩差，瞧不起；白明泽对自己有意见，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哪来的。”

单凭这些从学校其他同学口里飘来的言论，我就已经深知这件事情肯定传到校外了。于是下午一放学，我就拉住明泽的手飞速往外跑，很快冲出了校门口的家长包围圈，明泽分明可以跑的比我快很多的，却一直跟在我后面。

在冲出校门的那几秒，诸如“就是那小子，竟然敢打老师，简直不得了了。”“没教养的东西，书读来有什么用？”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响起。

这一次一回家，我又被明泽妈妈单独叫去了房间。阿姨把手机递给我，我乍一看，竟然是明泽打史某的视频，但评论区非常不友好。什么“这孩子打人的姿势和社会上的黑恶势力有什么区别吗？”“尊重是自己争取的，影响老师的工作就应当接受惩罚，谁真的愿意去打学生？爱学不学！”的话也是层出不穷。

“阿姨，不是那样的，明泽只是情绪失控了，你要相信我，阿姨，妈！”阿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起身走到门口，重重的叹了口气，朝我点了点头，出去了。我惴惴不安的走回房间，明泽已经睡下了，我握着礼物的手只好放下了。

从事发以来，只要我们一走到校门口，就有人说我们坏话，尤其是骂明泽的，甚至还有人找到明泽的社交帐号，在网上恶语相向。任凭我怎么悄悄的拉黑、屏蔽、删除明泽手机上不怀好意的人，但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芸，今天是端午了，学校也不放假，你要不去买几个粽子回来吧。”明泽笑着对我说，声音温柔极了。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明泽已经不在了，只见我的书包出现在了桌子上面，拉链还没拉上。我走上去一瞧，包里面多了一本明泽的日记。太不正常了，明泽从来不会一个人先走得。我心道不好，连忙找来楚歌、魏梓槐和明泽妈妈找了一个晚上。最后在警察的帮助下，在监控里发现了明泽——他投江自尽了……阿姨瘫倒在地上，握着拳头使劲地锤击地面，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里翻涌而出，面部也早就扭曲了。那一夜我的眼睛未曾闭过。

“还真把自己当屈原了？”史某离开教室前扔下了这样一句话。下课楚歌在我旁边一直在说些什么，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自顾自的发着呆，像一个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坐在教室里面。就在这时，魏梓槐突然冲到我面前，“小芸，校门口有人找你，说是阿姨在酒店自杀了。”……

我站在校长办公室里面，像松树一样一动不动。“这是白明泽的父亲送来的，让我交给你。”艾校长握着一张银行卡。“劳烦艾校长帮我婉拒一下，谢谢！”

不知不觉已经是中秋了，正好是我的生日，我一个人坐在江边的椅子上，我取出打算送给明泽的礼物，是一个扇形的书签，中间雕饰了两头大熊猫，它们并排坐在一起啃着竹子，其乐融融的。我把书签塞进明泽的日记里，然后站起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