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凯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连续多年种姜,每年七八分地的种植面积。在当时,生姜价格远高于小麦,不少乡亲都把种姜作为一种重要的经济手段,把卖姜挣的钱用来维持一家人大大小小的开支。姜地里还能套种各种瓜,瓜也可以卖钱,可谓一举两得。由于姜的价格高,每年都会发生有人夜晚偷姜的事情。为了提前加以防范,我家每年一到放暑假的时候,都要在姜地旁搭建一个草庵子,夏天看瓜,秋夜瞧姜,我也因此常过着一种草庵子里的另类生活。
搭建草庵子比较简单。父亲先在姜地中央选好搭建草庵子的地址,然后整出一片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平地,再找来几根直径十厘米左右的檩条子,锯成六根一样的七八尺的长度,每两根顶端用绳子系好,另外两端分别埋入地中,这样与地平面就构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三个三角形埋好后,再用一根长檩条将三个三角形的顶端连在一起,这就建成了草庵子的骨架。然后在草庵子外面铺一层玉米杆棍子,上面糊一层带有麦糠的泥巴,在泥巴层外面再铺上一层麦秸亭子,这样就搭建好了一个草庵子。草庵子里铺上东西,放一张席子,可坐可卧,既能挡风避雨,又能安然入睡,再加上草庵子外面到处是如画般的风景,简直就是田园里的一座天堂。
有了草庵子,我的暑假生活大都是在天堂里度过的。除了回家吃饭,我基本上都在草庵子内外活动。用压水井给姜浇水啊,在姜地里除草啦,看看哪个瓜熟得最透啦,在草庵子里读读书写写字啦,也是整天忙得不亦乐乎。特别是赶到下雨天,草庵子外风雨交加,草庵子内书声琅琅。后来读到明朝大儒顾炎武的那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虽然我一个小孩子做不到下联中的要求,但我对其中的上联,可以很骄傲地说,理解得非常透彻。
草庵子周围都是庄稼。有亭亭玉立的玉米,有正在开花结果的大豆,有散发着幽香的芝麻,还有一不小心能绊倒人的红芋秧。青绿,淡绿,浓绿,墨绿,到处是绿油油的,仿佛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一阵大风吹过,田野上便掀起一阵汹涌澎湃的绿波涛。如果说此时的草庵子像飘浮在绿海中的一艘小船,而我无疑就是那个掌舵手了。
白天草庵子的生活这样美,夜晚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每到夜晚,当劳累了一天的父亲酣然入梦,我就从草庵子里钻出来,站在草庵子旁,仰望天空,每一颗星星都显得那么晶莹剔透而妩媚多姿,仿佛每一颗星星都在向我调皮地眨着眼睛,侧耳倾听,似乎能听见星儿们的窃窃私语。有时,一轮皎洁的圆月漫步天庭,四周一片明亮,似乎能看到庄稼叶子上正在上演着大变珍珠的魔术。庄稼地里,远远近近的虫声此起彼伏,又像上演着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草庵子周围的风景这么美,但一个人在草庵子生活,有时候寂寞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何况姜地里的香瓜已经进入到成熟期,那又香又甜的诱惑,实在让人抵挡不住。这时候,我会从村上叫来两个要好的小伙伴,陪我到草庵子里学习和玩乐。其实,我有我的想法,可以趁机摘两个瓜给好伙伴吃,以表达我对他们的感谢之情。我们吃着瓜,有时讨论着暑假作业中的某道难题,有时谈论着最近刚看过的什么电影。不知不觉就到了吃饭的时候,好伙伴离开草庵子时,我还要给他们一人再摘两个瓜,让他们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尝尝。因为姜地里的瓜,水分大,养分足,甜味浓,比其他地里种的瓜味道要鲜美得多!
说实在的,那时候每年我都在草庵子里生活,但从来没遇到过什么来偷瓜偷姜的人。尽管如此,我还是很乐意过那种草庵子里的另类生活,仿佛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给我留下了无法忘怀的人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