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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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蝴蝶》
爷爷去世了
整理旧物的时候
他在一本落灰的圣经里
发现一个纸折的蝴蝶
十一月已经过去
十二月万物冬藏
打开那只蝴蝶的翅膀
是一封圆珠笔写的信笺
落款没有名字
也没留赠予谁
此时窗外北风凌冽
爷爷一生倔强而腼腆
他的纸蝴蝶不知
可曾燃烧过火焰
《万物终将隐没》
下雪的男人
脚上弥漫着飞雪
每走一步
雪就向着深处蔓延
有时会停下
伸手抚摸山中老树
所及之处
松山雪林茫茫一片
经过我时他像座山
又向前行
瘦成一方石
再向前行小成砂砾
直到他终将隐没
雪便停了下来
直到我不再描述
谁知道雪下过
《我知道你是寂寞的》
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守着十字架，守着沉睡的人
守着黄昏，也守着鸟鸣
一个男人与另一个
初次会面已是告别
我们靠着别人的确认
来证实自己
我来时哭，他们都在笑
我去时笑，他们却全在哭
世界是一个谜语
有人用咒语揭开
狡猾的少年
我知道你是寂寞的
在人群中你笑的最是忘我
《相遇》
老人每天在
咸湿的海风
与轮船的汽笛声中清醒
阳台前呆立
渴了喝点水饿了吃饼干
少年打着赤脚
总徘徊沙滩上
他想找出最美的海螺
和最奇异年老的菊石
某天他们在海岸线相遇
坐在褐色石滩
海浪拍打着沙滩与岩石
他们知道彼此
却没有打破彼此
直至后来老人重获自由
化为星辰大海化为粒子
直至后来少年远走
成为诗人与另一个老人
《照见一面镜子》
操劳的太阳，奔流的人群
有人憨笑，有人茫然
有人皱眉，有人俯首
他们看不见自己
他们都望着别处
少年，为何你避开人潮
独自面向一片深蓝？
少年，虽然你背对我
可我能看清你的眼眸
你面前的大海藏着一面
深邃的看不见的镜子
那镜子照见你的影子
重叠我古老的发光的童年
《我们的名字》
无名的山上
一座无名的寺
无名的寺里
一个无名的人
无名的山风
弹响无名的钟
无名的钟声
唤醒无名的雪
无名的院子
生着无名的树
无名的树上
叫着无名的鸟
无名的雪地
覆盖无名的白
无名的老僧
漫扫无名的雪
无名的晨光
轮转无名的夜
无名的我啊
忆起无名的人
《空房间》
南方的小镇
有时候房间比屋外还冷
尤其是坐在案头
苦想下一个段落如何开口
不知怎么下笔的手
每个指节都像爬满冰棱
灰暗的窗外
冰封的街道
月亮躲在云层的被子里睡着
电脑屏幕的光照在脸上
乍然想起我曾经的两个朋友
一只憨态机灵的鹦鹉
和一个冷酷聪慧的猫
她们早已被各自的命运安排去了秘境
多年前我幻想着倘若某天
成了著名诗人不再为钱发愁
我带着她们住进有各种藏书
和柴火在壁炉熊熊燃烧的温暖书房里
在午夜写作
我那拥有一对翠绿翅膀
与灰色小脑袋的机灵鬼像从前一样
在宽大的书桌上恣意地摇晃欢歌
我的有着一双深海碧蓝大眼睛的小煤球
像我的爱人趴在我的背上
《山中随记》
山中的星星
像黑夜里丛林飞向
天空的萤火
它们既热络又孤独
有着不确切的温度
而山间的雪
又恰似冰冷的流星
在万丈高空
燃烧脱胎飘逸流转
黑与白世间最美的
两种寂寞
黑吞噬了一切
白覆盖了所有
爱或遗忘无人生还
《如梦》
一场大雪的梦中醒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
学校的音乐学院背后
除却不时传来的琴声
还有一座长满青松的山
那时我还轻盈如梦
在落着雨的初冬
穿一袭白衣，持一柄长伞
避开早行人的刺探
踩着青苔与石板走向后山
山上常常没有人
除了我只有数不清的树
那些树看见我都呆呆地站着
他们的衣摆随风颤动
仿佛见到难以置信的事
仿佛我也是一棵树
一棵带发修行独自行走的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