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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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
一盏生满尘锈的灯
正躺在一堆废旧的杂物之间
此时它们被凌乱堆积在
古玩旧货市场的地摊上
街道窄小 逼仄 混乱
人流穿梭其间像鱼群
在一滩水里游来游去
它没有贵气的装饰
破破烂烂残旧不堪
或许它现在的主人并不指望
它能卖个好价钱
把它当废铁卖又觉得太亏了
若褪去它周身的锈迹
一身的伤痕
归还它原本的气质
可能它也有过闪光的过去
它一定照亮过黑暗
指明过方向，抚慰过人心，苦度过寒凉
当他在人群中在成片的犄角旮旯
一眼看到它
他默默靠近，轻轻蹲下
将它从一堆旧物扒拉出来
握在手里，上下来回摩挲，不舍放下
他想要将它带走
却不知口袋里面的钱够不够
终于他站了起来
像一匹茫然的白马
不知晓，有没有伯乐来拯救
《无用的人》
无用的事情也总要有人去做
比如她画了十几年的画
一幅也没有卖出去
你可能会想到梵高
可她毕竟不是梵高
当别人，那些熟知或不认识她的人
当面或者背后嘲笑 讽刺 看不起她
她从来也只是无奈地笑一笑
她的平静，她的坦然，她的执着，令我羡慕
我也是一个做着无用之事的无用的人
她像我的一面镜子
当我用这些无用的文字描绘
她的色彩的时候
这使我在徒劳的生活和
无意义的世界中
感到安宁，感到慰藉
你看，她并不是一个无用的人
《下过大雨的夜晚》
风声
风穿竹林的打叶声
又像是细浪拍击岩层
可这方圆一公里
根本没有竹林
连一棵竹子也没有
闭上眼睛静静躺下
下过大雨的夜晚
仿佛身体睡在船上
这小船轻晃随着水流
有些人的漂泊感
是很难形容的
好比回到故乡
睡在自己的房子里
依然感觉心无所住
拿什么安慰你
那流浪的灵魂
《哭声》
去往武昌昙华林的小路上
经过一片城中村
忽然传出女孩的哭声
打破了四周的平静
朝着哭声的方向望
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
在马路旁一边哭
一边用手抹眼泪
一步之遥，身着背心
瘦小黝黑的男人正指着
那姑娘。不停地冒着脏话
我和朋友想过去帮忙
看看发生了什么
之后从围观人群中
才大致了解到
男人是女孩乡下来的父亲
怕她做下后悔的事
此时，江城某个小镇
又下起一场暴雨
雨下得有多大
那天那个女孩就有多伤心
《小镇哲学家》
“老了就坐着，
靠墙坐着，就可以了——”
竖起耳朵原本我想听下去
可刚刚像幻觉戛然而止
只余路边几辆车来来往往
和几只麻雀叽叽喳喳
在一棵梧桐树间跳上跳下
这不过是个寻常小镇
说话的人也不过是
街边一个小店的修车小哥
可他却像哲学家
平平常常几句话
就让我听得入了神
在心里我默念了好几遍
趁忘记之前赶紧将它写下
《雾色》
马在雾中站着
人们朝小路走去
这可能是寻常的一天
只是不知道这是
这一天的什么时候
小孩穿着宽大的衣裳
随意地奔跑
茂密的草丛
大人们不紧不慢
雾色从远处的水面
向四周蔓延
也许他们在路口将等待
什么重要的人
也许要赶往参加
特殊的仪式
这或许是非凡的一天
人们向小路走去
马站在雾中
《无主之地》
这宛如是我第二次见到这座城堡
冥冥中我有这种感觉
尽管这感觉，像头发丝一样纤细
可能稍一用力会断掉
奇怪的是，曾经在哪儿见过
却毫无零星记忆
显然看得出，它有过辉煌时刻
现在虽破败不堪，立在荒野中
可仍存一丝帝王之气
我蹲在一小块草坡上
从长满铁锈与藤蔓的围墙栅栏向内看
城堡有六层，顶上还能见一些石柱和人物雕像
当我一只脚踏入它的内部
它好像根本没有抗拒
甚至在某一刹那，我感到彼此潜藏着一种无形的默契
一楼的大厅开阔，忧郁，沉默不语
我静静地扫视着，也以相同的静默
这时，左边一大块有着巨幅油画的暗淡一角
撒然一惊，一个影子正背对着我立在那里
一声不吭，戴着灰色的圆顶草帽
那种帽子我记得在梵高的画里见过
他一手提着小灰木桶，另一只手拿着刷子或者别的什么
可能也感受到身后的气息
那人转身发现了我
我看到，他似乎也吃了一惊
脸上的表情若一幅涌动的水彩
由阴渐渐转晴，由空煯煯向明
他高声地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到这来了？
语气中透着
故人与故人相见之晚的复杂交集
这状况，让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古堡旧旧的，它修建了多久
他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