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徜徉于校园的时候,我总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蓊蓊郁郁的老树。
那时,我刚从乡下调到这所学校,校园里只有一幢四层的教学楼,其余的教室都是小平房,一色的青砖青瓦,一色的红木廊柱,四周全立着苍郁古朴的老树。这些树大都是槐树,干约两三丈,粗可合抱,树冠呈蘑菇状,编织成一大片绿云般的浓阴,将一座座房屋拢在自己的怀里。
据说,这些树是学校创建之初就栽种的,已经有70多年的树龄了。在那个硝烟弥漫的战乱之年,钟润先、谢麟书、马维岳等有志青年为了报效国家、造福桑梓,创办霍邱中学,后来成为著名学者的王冶秋、李何林等也欣然应邀前来任教。办学初期,筚路蓝缕,困难重重可想而知,但这些创业者务实求真,追求高远,所开创的良好的风气如同他们亲手植下的小树苗一样旺盛地生长。
如今,树虽然已老,但是一年四季总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春天,新叶萌发,由鹅黄而翠绿,黄莺啭鸣,雏燕翩舞;夏日,槐花飘香,落蕊铺成柔软的地毯,蜜蜂嘤嘤,蝉声相和;秋风中,落叶簌簌,跳起优美的舞蹈,喜鹊登枝,卖弄风骚;冬天里,雪花飘飞,枝头挂满梨花,少男少女游戏其间,倩影闪动,笑语阵阵。置身老树之间,你会感到凉爽,感到温馨,感到舒心,即使再心浮气躁的人也会沉静下来,即使再粗鄙世俗的人也会心灵澄澈。
老树撑起的绿伞或搭起的廊道连接了各栋房屋,连接着教室、教师休息室和校领导办公室,让它们彼此挨得很近,老师找学生谈话,校长找教师聊天,就像邻里间串门一样,来来往往,随随便便,抬抬脚就是了。有时不期而遇,干脆就在露天,老树之下,石凳之上,或立或坐,说说笑笑。时常可见老校长手持大扫帚,边扫落蕊边和师生打招呼,或天南地北地海聊一通,领导、教师与学生之间少有礼节,无拘无束。
其时,教研组集体办公,老师们依窗摆放办公桌,工具书共用,书报资料共享,教学心得随时交流,疑难问题全员参与讨论。老师们之间有交心的习惯,家中烦恼,不平之气,可相互倾吐,彼此慰安。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大家都同室为友。一家的难事,也是大家的难事,谁都愿意伸手帮一把;一家的喜事,也是大家的喜事,谁都愿意凑上一份热闹。那种和谐共生的情份,真的如那枝叶相接的老槐树……
不知从何时起,校园里的小平房拆除了,老槐树砍倒了,一幢幢大楼拔地而起,历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
新大楼辉煌而气派,让学校的面貌焕然一新;新教室宽敞明亮,让学生们享受了改革的成果;新办公室设施先进,让老师们体验了现代化的气息;新的文化长廊很有文化味儿,让学校得到崭新的文化“包装”;新的校园在高楼的层叠中充满迷幻色彩,让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彼此分隔在狭小的空间……每当我们走进眩目的多媒体室的时候,每当我们足不出户就可以通过手机收到学校群发信息的时候,每当我们打开电脑就可以和同教研组老师网上聊天的时候,每当我们像进衙门一样进校领导办公室汇报教学情况的时候,每当我们看到整个校园都变成钢筋水泥的时候,每当我们意识到校园文化乃至人际关系物质化媚俗化的时候,我们真正感受到社会进步了,进步得日新月异,进步得一日千里,但却又失去了很多,尤其是生活的本真!
也许人生来就是怀旧的动物。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时常冒出一个念头:假如那些逝去的老槐树还在呢?
(选自自编散文集《悼念一条河》,首发《华夏散文》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