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懂事起,爷爷就单独一个人住。于是就觉得,一个做爷爷的就像电冰箱里的灯,家家都有一个,可是谁都不知道冰箱门关上以后那盏灯在做什么。
在农村,每个人都很忙。爸爸和妈妈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在田间劳动,哥哥也天天到镇上小学去念书,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我不知干什么,就径自跑到全村最“悠闲”的地方——爷爷的小木屋。推开门,爷爷每次看到我,都很高兴的样子。爷爷在小木屋,大多数的时候,是在刻着小木猴,那是一种很有趣的玩具:两个惟妙惟肖的木猴在一个木支架里,通过双手的控制,上下翻飞,相互打斗,有意思极了!做一个它得花费很长的时间,可是每次我去,爷爷总会挑一个最好的给我,剩下的则存起来,留到赶集时去镇上卖。小木猴是我的最爱,当然也是村里的小伙伴最喜欢的。他们会拿许多好玩的玩具换我的小木猴,我就有了许多好玩的玩具,没有玩具的小伙伴就会羡慕我有这样的一个好爷爷。我呢,当然不会让他们眼巴巴地瞅着小木猴,就会很大方的借他们玩,有时还送给他们一些,于是我就有了许多的好朋友。那时的我,真为我的爷爷自豪。
爷爷不刻猴的时候,就教我识字。可他不会教我基础的拼音,而是念古诗让我背,可五岁半的我,正是玩心正盛的时候,哪愿意背那个呀!摇头晃脑的,半天背不出个所以然,爷爷就“利诱”我,拿出妈妈给他买的饼干。那时的我,一看见好吃的就来了精神,聚精会神,一泡尿的功夫就背个八九不离十。满意的爷爷将饼干递给我,三口两口就送下了肚。吃饱了,就开始寻思别的好玩的东西了,再问(古诗),又忘得七七八八了。爷爷在这时,总显得很无奈,摇摇头,“这小东西,都就着好吃的给咽了!”记得我背的最熟的就是骆宾王的《鹅》,以至于后来我每次去想吃好东西,进门就大喊:"饿饿饿!”爷爷总会“无可奈何的”看着我,然后从他的“百宝箱”里拿出好吃的给我,怜爱的看着我吃,还不住地劝:“慢点儿,别噎着,喝点水”我一面胡乱的的往嘴里塞,一面抬头看着爷爷那慈祥地笑容,总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孙子了。
当然,我也不是光吃不送的“主”,每次家里有好吃的时候,爷爷的那份,都是我颠颠的跑去,这不光是我喜欢爷爷,喜欢这份“差事”,还有一点小小的原因,是我总能从路上或爷爷那里得到一点儿小小的“回扣”。有一次,我在家闲极无聊,就突发奇想,自己动手做饭。烧了半锅开水,放了三纸面条,往锅里倒了大约半斤豆油,两勺白白的东西(应该是盐吧),一勺晶亮亮的像雪砂的东西(我想是味精),八个鸡蛋,一块姜,若干颗葱做调料 。第一次做,手工确实很粗糙。一面等开锅,一面乐滋滋的想,这累了一天的爸妈和哥哥回来看到这个,还不高兴坏了!果然,一家人回来看到我做的面条,惊讶坏了!妈妈掀开锅给盛了一小盆,吩咐我给爷爷送去。我特别的得意,临走时还“嘱咐”道:"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跑到爷爷那儿,往桌上一放,特自豪的对爷爷说:“尝尝,爷爷,这是我做的!您慢慢吃,我先回去了!”根本不等爷爷回答,可是我能感觉到爷爷的惊喜!哼着歌,一路小跑的我回到家发现气氛骤变,大家都阴沉沉的低着头慢慢咽着,盆里的面条好像没怎么动。疑惑的我顺手拿过碗一尝,哇,是苦的,我把面碱错当成盐了!赌气的我咬了一口“荷包蛋”,夹生的,里面还流着蛋黄!我像犯了错一样紧张,“我去看看爷爷!”不等回答转身撒腿就跑。到爷爷那儿,看到爷爷坐在小凳上,双手捧着碗,“呼噜呼噜”吃的正香呢!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抢过碗,扑到爷爷怀里,哇哇大哭,“爷爷,委屈你了,真——难吃!”爷爷才明白过来,轻抚着我的头,笑呵呵的安慰我:“谁说的,只要是我孙子做的,都好吃!”
那事不久,我也到镇上的小学去念书了,和许多小伙伴结识并成为同学,每天在一起开心的上学和游戏,去爷爷的小木屋的次数也就少了!放学回家自己玩过家家,玩具爸爸,玩具妈妈,玩具哥哥都有好多事可做,可玩具爷爷,我不知道让它做什么好,我就叫它说一句:“我要给孙子刻小木猴了。”然后把它丢到炕柜后面。记不起是哪个星期天了,我又跑到爷爷的小木屋,给爷爷讲老师给我们上课讲的小故事,爷爷边听边点头,直夸他的孙子有出息。兴致盎然的我把所有的故事都讲完,抬头一看,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倒在木椅里睡着了。哎,爷爷老了。
九岁那年,一天,爷爷没有起炕,他进了医院,第二天就去世了。我回到家把那个玩具爷爷从炕柜后面摸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土,把它端端正正的摆在书桌上。
他没有给过我什么。我不知道他走了我会那么伤心。
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