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结识副刊是在1992年冬天。
那时我刚去村小念书不久,寒假里早早就把作业写完了,课本也快翻烂了。一日闲来无事,在家中糊墙的旧报纸上四处找认识的字,偶然看见幅很有意思的画,打量了会儿,发觉那页报纸与其他版面不同。当时认得字还不多,只记得那页报纸上有“东北风”仨字。傍晚母亲干完农活回到家,我把“重大”发现告诉了她,母亲笑着和我说那是报纸副刊,只有“有文化的人才能在上面写文章供大家读”,从此我对在副刊上发表文章的人开始崇拜起来,也幻想着未来有一天可以将带有自己名字的文章印成铅字给大家读。打那起,一闲得发慌,我就仰着头在墙面、棚顶到处寻带有“东北风”的版面看,遇到不会的字我就跳过。家中墙上的报纸很快就“读”遍了,我便开始串门去大爷、姑奶奶家看,进了门,打完招呼,脱鞋上炕,蹲在墙边一点点用眼“扫”。开始亲戚们惊讶于我的行径,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母亲见我爱看报,便给我买了本《新华字典》,让我遇到不认识的字去查,不要跳字读,养成坏习惯,我照做了。
那时每逢新年前后我是最高兴的,不单是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尝,还因为春节前几天,母亲会到十几里外的镇大集上买回好几摞旧报纸。虽称旧报纸,可也比家中烟熏火燎一整年发黄发黑的报纸墙要“新”不少。报纸买回家,母亲在炕中央放上小桌,热水和面制好糨糊,把报纸铺平、均匀涂抹糨糊,双手递给父亲。父亲小心翼翼地接过报纸,按序贴至墙上。父母不让我上手帮忙,我就坐旁边一张张翻,遇到副刊版面我就“偷偷”塞屁股下,他们看见,倒也不呵斥。西屋炕脚的墙通常最后糊,倘若报纸不够,我细心挑出来的那些“藏品”便也需上墙,当然,一定是副刊端端正正面向外字朝上,那样糊好我就不用再歪着脖子、仰着头去看了。初一一大早,哥哥带着我挨家挨户拜年,我把《新华字典》偷偷揣在衣兜里,看见家中有新报纸糊墙的,就眼前一亮,眉开眼笑,拜完年“赖”在那儿等看完再走;若是碰上家里没糊墙的,不一会儿我就拽着哥哥衣角,匆忙要去下一家。因这事,没少遭哥哥嫌乎。时间长了,村里大人也知道我爱看报纸的小习惯,见面都夸我。后来再逢拜年时,很多长辈会主动把家里收藏的《西游记》画本、《故事会》等书借给我看,我如获至宝,从此又打开了一个阅读新天地。
这样读报的日子重复了好几年。1999年秋天,我到镇中学去读初一。教语文的王老师人很好,她让大家课余时间收集作文素材,遇到好的文章就剪下来或誊抄下来,做成剪报给她检查。我按照她的要求,把那些年我收藏的报纸副刊文章剪了满满一大摞,贴成厚厚一大本交上去。王老师看后惊呆了,把我的剪报在全年级同学面前挨个展览,还在别的老师面前夸我,于是我对语文更感兴趣了。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也常去学校阅览室看书、看报。因为常看副刊,后来作文成绩越来越好,总得满分(现在细想来是王老师对我偏爱、故意打高分的缘故吧)被当做范文在课上读。在王老师的不断鼓励下,我的信心越来越强,读报刊时看到有征文大赛启事就积极写稿装到信封里投递出去,但一次次投稿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慢慢我也就习惯了。初三上学期的一天,就要下课时,镇上邮递员叔叔礼貌地敲开了教室门,向王老师询问:“谁叫郑开秀?这儿有他的挂号信。”老师指了指我,顺手把那个厚厚的挂号信接过来,递给我。同学们好奇地围了过来,一头雾水的我看了看信封右下角有“征文组委会”字样,热血腾地一下涌到面门,在大家注视下,哆哆嗦嗦地拆开信封,红彤彤的证书映入眼帘:“世纪杯”全国中小学生作文大赛三等奖,“啊,我获奖了,我获奖了……”我蹦跳着奔向王老师,教室里炸锅了,我又一次在学校出名了。
此后几个月我又陆续获得了几个征文奖项,甚至在中考前的全市中小学生“英才杯”学科竞赛中因为作文成绩优异,荣获了初三年级语文学科三等奖,从而以满分的语文成绩考入市重点一中。在那里,乡下来的我各科基础较差,成绩泯然众人,一直在线的作文成绩就成了最后的安慰。随着高中课业日益繁重,课外书和报刊读得少了。高考后我去了所普通大学,2009年毕业后又响应国家号召参军入伍。青春时期太过忙碌,副刊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
与副刊再次结缘是2016年的春天。那时我已退伍考入市公安局特警大队工作四年,因为要完成单位任务就随手写了篇日志参加了市局征文比赛,不想获了奖,还有幸聆听了《长白山日报》总编叶剑波老师给我们讲授的课。叶老师从他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发表文章的经历谈起,将自己的写作经验娓娓道来,给了我们这些公安“文学新人”诸多启发。在其鼓励下,培训结束后我趁热打铁,将自己多年参加无偿献血的经历写了出来,投给《长白山日报》“岳桦林”副刊,很快文章刊出,这无疑又给我很大的激励。后来我又鼓起勇气给《人民公安报》“剑兰周刊”投稿,没想到也很快刊出,一篇、两篇、三篇……随着见报次数的不断增多,我有幸加入了“剑兰之友”作家群,在群里结识了全国各地优秀的公安作家老师,并不断从他们每期发表的副刊作品中汲取养分。
2017年1月,我先后两次在《人民日报》“读者来信”版面发稿,每篇千余字,若论运气,毫无疑问,那已是我的 “巅峰”了。月末又看见《人民日报》“评论”版的“手边家书”征集,我把在部队那些年给女友写的信拍成照片发给评论编辑部,没想到很快收到了编辑老师“评论君”的回复:小郑你好,读了你和你女朋友的故事和信件,非常感人,完全值得记录和学习。但目前来看,信的内容太过琐碎,而且缺乏背景,可读性不太强。建议你抛开信中的细节,写一篇记录你和女朋友通过家书完成爱情长跑的散文。当然,家书实际上是一种串联,一种象征,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感情和故事……除了你俩的爱情,还有你当兵的心路历程,你女朋友支教的心路历程,你们的家国情怀,对未来的坚定和乐观,都值得一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时间写一篇试试?受编辑老师鼓舞,夜巡完毕,我在办公室写了整整一宿,三易其稿后投了出去。2月5日晚,《人民日报评论》微信公众号刊出了我那篇2700余字(有删节)的《九年爱情长跑的书信缘》,细细读完文章下面的22条暖心精选留言,我不禁热泪盈眶,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素未谋面的读者给作者带来的正向反馈和鼓励。不久后我又将文章投给《吉林日报》“东北风”副刊,得到全文刊发,且有幸得到了“东北风”副刊鲁钟思编辑老师的邮件鼓励:您文笔很好,欢迎继续给《故事人生·东北大地》投稿!童年时想在“东北风”副刊上发表文章的梦想也终于在那一刻得到了实现……
时至今日,我关注副刊31年,可以说副刊陪伴了我这个80后整个的人生成长。追风赶月莫停留,笔耕不辍知甘苦。这些年自己一直通过各种媒介读报纸副刊,日积月累,虽非硕果累累,却也受益匪浅,收获可观:先后在各级报刊发表工作新闻简讯百余篇,所在单位办公室的宣传绩效也多年在全市名列前茅;同时自己也常常利用业余时间写作,拿到过大大小小十余个征文比赛奖项,家中刊有自己名字的文集、样报、样刊也收藏了一大箱……
多年的读报之旅,让我心中的副刊越来越清晰:她是每名有文学梦想的作者的发光地,也是为广大读者们遴选、聚纳、储备精神食粮的文学殿堂。副刊相伴日月长——无论昨天还是今天,身处乡下还是城中,有副刊相伴的光阴,都是美好的。余生我愿和副刊继续相守相伴、共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