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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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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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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丁山

丁山是个值得逗留的地方。

说起丁山,我就要像很多老年人一样说起小时候了。

我出生在1989年,脑袋里能翻到的最早的记忆是在托儿所(那时候不叫幼儿园)大场子上晒太阳,小板凳排的整整齐齐,小毛头也坐的整整齐齐,挨得紧紧的,我也是其中一个,三四岁,一个个大棉袄大棉裤之间不留缝儿,那时候的天空是蓝色,冬天的阳光从蓝色的天上均匀的撒下来,烤的小毛头们身上的棉袄散发出被阳光消过毒的特有的干燥气味,烤的小毛头们眼睛都眯了起来,有的当场就睡着了,头偏着一边小嘴没合拢,反正也不怕摔倒,因为都跟小猪仔似的挤得紧的很。

90年代的记忆是妈妈的花裙和爸爸的牛仔衫,现在想想,妈妈那时候也正是我现在的年纪,有很多花裙子,的确良的,棉的,涤纶的,都出现过在我的脑袋上,因为那时候有白娘子看,白娘子头上是带白纱的,把脑袋伸进裙子的腰围里,然后把面前的裙子往后一翻,我就是最美的白娘子。爸爸年轻时候一米八,臭美爱赶时髦,最爱穿牛仔衫阔腿裤,但是据妈妈说那时候的牛仔衫下了水特别重,还拧不干,她洗了两次就罢了工,爸爸开始自己洗,洗了两次再也没穿过牛仔衫。

我从小不爱上学,因为我性格内向,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所以每天从被窝起来的那一刻都特别抑郁。每天清晨某条小巷里的屋前都会有一个苦大仇深的小女孩被她爸爸放在凤凰牌自行车的前杠上送去学校,大了些就放后座上,再大些就迈着沉重的步伐,在学校度过一天。但是我又是家附近的孩子王,每天上完学回来召集周围的小孩儿们都得心应手,我有很多主意和花头精,所以一旦被发现做了坏事,周围的大人都知道“是大玲玲出的注意!”

我最爱玩做老师,所以我永远是老师,偶尔小伙伴们察觉不对也会起义,吵架的也是免不了的,吵翻了就回家看动画片,《大草原上的小老鼠》《twinkle梦想成真》《美少女战士》……第二天还是一起做老师,我还是老师,现在想想,那算是我领导力的巅峰了。

中年级开始,我拥有了第一只带毛的朋友,大黄狗,叫欢欢,丁山话叫hui hui。那时候对面的米厂沦为一片荒草地,那里就是我和欢欢的天堂。放学了,我解了它的绳子,一起往荒草地狂奔。欢欢特别喜欢玩急刹车的游戏,我在草地里撒丫子奔跑然后忽然站住,它也两条前腿伸直屁股墩地急刹,有时候刹急了一狗头灰,然后我再转头再跑再停,它也跟着我再跑再停,耳朵高高竖起,开心极了。跑累了,我们在荒草地慢慢走走逛逛,看看各式草啊花,欢欢在我周围20米跑进跑出,一溜烟跑远了就见条尾巴在杂草丛上头挥舞,回头瞧瞧我在哪儿又一溜烟跑回来,爪子抠在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我还记得那时候暖橙色的夕阳落在它黄黄的毛上,镶了金边;还记得手摸到黄毛时,手上暖洋洋的够味道。

天将黑了的时候,我带着欢欢,欢欢带着一身草种子,一起回家了。

80年代,我家对面曾经是一个米厂,最初老百姓买米叫量米,要凭粮票去米厂量的。我跟着爸爸进去过一回,米厂的量米的地方是一排墙,上半部分是栏杆,下半部分是墙,墙上距离地面大概一米多的地方有一个出米口,三面的铁板拼起来的,斜了45度角,交了粮票,只要拿个蛇皮袋,兜在出米口下端,白色的米粒就哗哗的从里面流出来啦!

量米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剩下哗哗的白米落进蛇皮袋脆生生的声音,我唯恐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也把这部份的记忆擦除了,一直想写下来,就算哪年真的忘却了,也不后悔了。

到2018年,我们这一代都30了。我们开始渐渐感受到时间的锋利刀锋划过生命的皮肉,上班到下班,一天过去了,年头到年尾,一年过去了。我们开始看着父母们逐渐弯下了腰,曾经或霸道或暴躁或精神矍铄的爸爸们的眼角堆满了燕尾的纹,他们走路开始变慢,我的心里便开始生出一股怜悯,为他们老去的怜悯。

现在,我们大部分人都结了婚,找到了合适的人,有了孩子,过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舒坦日子。也有一部分人,没结婚,自自在在或者假装自自在在,这个小镇还是保守的,所以家里老人都急得很,可急有什么用呢?急着急着,有的急病了,也有的想开了。所以,丁山快活的生活着一批单身狗,女孩儿一个个可爱动人,男孩儿自由自在。

丁山是个有内涵的小镇,因为这个小镇的大部分人都有手艺,能做壶,叫紫砂壶,丁山有它的宝贝,能产一种泥,叫紫砂泥。所以这个小镇的壶闻名全国乃至世界。日落的时候,做壶人才开始一天的工作,所以丁山的夜晚是不黑的,做壶人总在明亮的灯下听着音乐打着泥条修着壶,啪啪啪,啪啪啪。等天边的云朵开始像鱼肚子,他们又睡下了。好的手艺是要传承的,第一代做壶人传着第二代,第二代传着第三代,但丁山只有几户人家是紫砂大家,他们的壶能卖几万甚至几十万,他们的作品被收藏在紫砂博物馆里。而大部分在深夜啪啪啪敲打着泥料的做壶人只是为了生活而已。

丁山一年四季分明,春天里,印象最深的是陶都路路口的几棵樱花树,大片粉白的樱花,连成一片粉白的云,樱花花瓣随一阵春风徐徐落下,落到路人的肩膀上,头发上,那么轻,都没察觉, 他们就顶着一片樱花瓣走了。夏天里,头顶火辣辣的日头,知了知了的蝉鸣,小时候没空调,身上的衣服一天就没干过,晚上热的睡不着,电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乎乎的,妈妈就把地板用凉水擦干净,擦完一遍喊我赶紧躺,水蒸发的凉意透进我的皮肤里,可惜一小会儿又热了,妈妈就再擦一遍。大了有空调了,关节却有点受不了了。秋天里,记忆是渐变色的树叶,树叶和天空是摄像头下的天作之合,摄像头对着头顶的树叶映着蓝天,什么滤镜都不要加,美的空灵。还有道路两边渐渐黄去的黄杨,香樟,艳黄艳黄的银杏,绿的女贞,红的鸡爪枫,天地间一定有个小孩在作画,因为只有小孩子才有天生把几种颜色涂在纸上就成一幅佳作的能力。冬天里,冷是真冷,雪必是一年下一次的,就跟约好了似的,或大或小,一定来一趟,哄小孩子开心。

这个小镇,我已经生活了30多年, 我爱看我的孩子也在这个小镇上自在的玩耍,我知道她的小脑瓜里也一定在产生着记忆,几十年后也许她也想写一篇关于丁山的文章,我想我也一定愿意告诉她,关于量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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