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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生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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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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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牙齿

在我的母亲56岁之前,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牙齿。突然有一天,我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用力闭紧嘴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导致我一直在重复问她说了什么。


我一直盯着她的嘴,想发现个究竟。突然,母亲严防死守的唇门被一个喷嚏打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黑洞,么么突兀,我愣住了。我想到了春晚小品里,年轻靓丽的女演员扮演老太太时,为了符合“老”这个身份,愣是把整齐的牙齿抹黑一个,制造牙齿掉了的假象。那黑洞格外醒目,它仿佛在告诉大家,我只是在扮演一个老太太,我并不是真的老太太。不同的是,那时候我被逗的哈哈大笑。可是母亲牙齿之间的黑洞,以及她极力掩饰的窘迫感,让我无比沮丧。我不敢再看她,转头看着晾衣绳上湿漉漉的衣服,它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被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品里的老太太是假的,是年轻的演员在扮演。而我的母亲,是真的成为了一个老太太,她无需扮演,反而要极力地掩饰。那一年,她56岁,我20岁。在我20岁这一年,母亲变老的第一个征兆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眼前。那个画面,后来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第一次意识到了生老病死是一种天命,而天命不可违。


记忆里母亲身材矮小,寡言少语,总是说的少,做得多,她小小的身体总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夏天,她在烈日下的河滩里,挥舞着铁锹,尽情地往卡车上装沙,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年少的我,几乎要完全仰着头才能看到车顶。看着巨大无比的卡车,问她什么时候才可以装满。母亲总是说,快了快了。很久很久之后,母亲叫醒早已趴在沙堆里睡着的我,开心的说“回家啦。”这时候,我看到偌大的卡车已经被沙子填满,在车顶形成一个小山丘。


秋天,当人们将一年的收成全部收入囊中,谷场只剩下枯枝败叶、惨惨戚戚的秸秆横七竖八躺在那里的时候,母亲又会急急忙忙拿了粗粗的麻绳去捡回这些被遗弃的“好物”,她说这些东西用来生火最好不过了。她将这些层次不齐的秸秆,摆的整整齐齐,一摞又一摞,想在摆积木。很快摆的比我都高了,就用麻绳一捆,背在背上。我跟在她身后,我看不到她,只看到了一个行走的“小山”,忽高忽低的向前移动。


到了冬天快过年的时候,人人都要赶着做新衣,那是裁缝的好时机。我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又是从早到晚缝衣裳。家里的炕上,铺满了布料。她一会儿拿着剪刀干净利落的裁剪,一会儿又到缝纫机前一丝不苟的缝合,每天都在重复这个动作,不紧不慢,不言不语,不知疲倦,只有剪刀“蹭蹭蹭”和缝纫机“噔噔蹬”声音在屋子里作响。


这是我记忆中的母亲,永远忙忙碌碌,充满力量。我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变老,她的牙齿会掉。时间像是有魔法一般,把一个正在扮演老太太的年轻女子,悄无声息的变成一个真的老太太。


这件事,为我难忘的事件里又增添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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