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之树常青

汉字很奇妙。一些既常见又常写的字，你虽会读也会写，但不一定写得对。如冒、肺、周、尴尬等字，再平常不过了，可十之八九的人都会写错。拿冒字来说，这是个上下结构的字，上部形似“曰”字，但并不是“曰”字，而是古文“冃（帽）”字，许多人却写成了“曰”字。

这还得从造字说起。汉字构造的基本方法有六种，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假借和转注。如冒就是个形声字，由表义的形旁“目”和表音的声旁“冃”合起来构成；而“冃”又是个指事字，由象形字符“冂”和指事字符“二”合起来构成，意为“在两道眉目上戴着一个帽子”。如果懂得了这个道理，也许你就不会把冒字写错了。

汉字的主杆是形声字。它是根据事物的义类先确定字的形旁，再取与其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声旁，然后合起来构字的。《说文解字·叙》说：“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就是这个意思。形声造字法的造字能力极强：有左形右声的，如江、河；有右声左形的，如鸽、胡；有上形下声的，如草、箕；有上声下形的，如基、辜；有外形内声的，如园、圃；有外声内形的，如闻、闽。

可以说，汉字是形声字的“一统天下”。如可识读的甲骨文为0.1万字，其中27％为形声字；《说文解字》小篆0.93万字，其中80％为形声字；《康熙字典》楷书4.7万字，其中90％为形声字；《现代汉语大字典》楷书8万多字，其中90﹪以上为形声字。

然而，汉字的根却是象形字。字之初，原为画。象形字是在先画出物体形状的基础上，再抽取核心笔画而构字的。《说文解字·叙》说：“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就是这个意思。象形字的取材范围极广：有取自人体的，如目、口；有取自动物的，如马、牛；有取自天地的，如日、月；有取自植物的，如草、木；有取自物件的，如门、井……这些字都是在图画的基础上演变而成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象形字，也就没有别的字。拿指事字来说：一类是标识性的，它就是在象形字的基础上，再加一个指事性符号而构成的。如本、末、未等字，都是在木字上标出不同部位而成的；一类是纯粹性的，也是以象形为内核，再用指点的方法而构成的。如上、下，其一横表示地界，然后再指出不同方位而成。这些字，一看就能认识，仔细观察便可发现意义。正如《说文解字·叙》说的：“视而可识，察而见意。”

而会意字则更进一步，它是以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象形字或指事字而构成的。《说文解字·叙》说：“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就是说，把几个不同的或相同的字合在一起，便可以产生一个新的字义。一类是异体会意，如休、兵，休字从木从人，意为“人在树下休息”；兵字从廾从斤，意为“双手持斤（斤是斧头类兵器）”。一类是同体会意，如友、棘，友字在篆书中从二又，意为“二人相交”；棘字从二朿，意为“丛生的带刺的灌木”。汉字演进到会意字，可以说是一个质的飞跃。因为象形字和指事字都是表形的，而会意字却是表意的。

汉字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这四种造字法是一个逐层递进的关系：象形字在图画的基础上构字，指事字在象形字的基础上构字；会意字在象形字和指事字的基础上构字；形声字在象形字、指事字和会意字的基础上构字。可以说，这四种造字法相互联系，相互区别，逐层递进，有机结合。至于假借和转注，虽说与前四种造字法存在着密切联系，但准确地说并不是什么造字之法，而只是两种用字法而已。

当然，假借和转注对汉字发展的功绩还是不可否认的。拿假借来说，它是在文字使用的过程中，对于某些没有的字，采取引申和同音替代的一种用字法。《说文解字·叙》说：“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一是引申假借，如令、长，令是个会意字，本意为“集合众人而发号”，后来又引申为县令的令、令兄的令；长是个象形字，本意为“一个柱着拐杖的长发老人”，后来又引申为长远的长。这种用字法极其普遍，几乎每个字都有。二是同音假借，如非、易，非是个象形字，原为“飞”的本字，后来却被是非的“非”借走了，如飞鸟的“飞”就只能再造了；易也是个象形字，原为“蜴”的本字，后来却被难易的“易”借走了，如蜥蜴的“蜴”也是后来再造的。可见假借是汉字演进的推助器：如果没有假借，汉语文字化的进程不可设想。

问题是，假借也给汉字造成了极大混乱。如唱、倡、娼都是昌的假借字——如果这几个字都用昌来表义，岂不很乱？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转注法便应运而生。如前述四字，转注借助形声造字法，分别在昌字前加上了“口、人、女”三个偏旁，这样一来本字和假借字的涵义就一清二楚了。《说文解字·叙》说：“转注者，建首一类，同义相受，考老是也。”此话一时难懂，但如果从“考”字的演进来说，还是容易明白的。考的本字为“丂”，但“考”具有“老”的涵义，而“丂”则是“气欲舒出，上碍于一”，与“老”毫不沾边。这是因为“考”是“丂”的假借字，为了区分字义，转注又借助形声造字法，在“丂”上加“老”而形成的缘故。《说文解字》说：“考，从老省，丂声”，就是这个意思。可见，转注是汉字演进的滤清器：如果没有转注，汉字混乱的问题就没法收拾。

汉字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以象形字为根，形声字为主杆，指事、会意、假借、转注分枝散叶，蓬蓬勃勃，苍翠蓊郁，永远保持着青春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