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九
网站用户
泽领哥：
你好！
今天晚上，我突然看到你发在朋友圈的一则消息：“肋骨断裂，手指断了，肺出了血，但最重要的是还活着！”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张配图：你双目紧闭，躺在病床上，头上扎着棉纱，脸上浸着深褐色的血迹，一套工作服沾满了灰尘，腻子灰的痕迹尤其显眼，微露出来的拳头也同样沾满了人世的辛酸。这一幕顿时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就像目睹了准备好上吊的人突然踢翻了脚下的凳子，属于他的时间和空间最后都会终结在那根绳上一样，我的心里涌来了无尽的绝望。
我连忙打个电话过去，接到电话的人是嫂子，心中顿感不妙。得知你断了几根肋骨，指骨也断了，内外伤想必也不轻，我含泪欲泣，心中很是伤感。但又得知你已住进医院，病情已得到初步控制，这算是一种安慰。为了避免我太过伤感的情绪影响到大家，弟就匆匆把电话挂了。寒假来临也就四五天之内，刚才电话中，弟已向嫂子约定好，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回去看望哥哥。挂电话后，弟随即在网上订了一张火车票，时间是三天后。尽管这样，这一晚，我依旧彻夜难眠。关于哥哥的好多回忆涌上心头，思潮起伏，情不自禁。
很多年前，哥哥是个高中生，而我是个小学生。你独自在自家门口写作业，那么专注，那么认真，丝毫没意识到阳光的毒辣。我尚且记得那时候你做的那些题是数学当中有名的圆锥曲线问题，你用尺规画坐标、标刻度，一丝不苟，弄得很神秘，深深吸引了我的兴趣。多年以后，我接触到那些东西，才知道那是什么，但遗憾的是，我对它的了解只是皮毛，类似的题目，大多都是我读书生涯的梦魇。我只能说，是哥哥的这种态度，激发了我对某种东西的好奇与热爱，我虽不能尽心尽力去弄个明白，却也不断突破，找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再年长些，就到了你谈婚论嫁的年龄，当然，相对而言，我不过是长大了点而已。那时候你正和嫂子在草地上放马，也不知你二人确定关系没有，卿卿我我，惹得我们这些孩子们怪不好意思的。如今，你们二人，从一路轻浮俨然已走到一种庄重而泰然的境界，有了孩子，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这是一种层次的圆满。当年我以为你只是暂且赋闲在家，不曾想你已经决绝了读书生涯，还傍上了谁家的妹子。我曾一度以为你在我心中的偶像形象已经破灭，却不知却是在发生某种让人惊讶的变化。短短四五年之内，我依旧追逐你们亦希望我追逐下去的高考，结果如何，尚未可知，但你已经建好了房子，买来了车子，每天早出晚归，生活得很充实。你制造了一种希望，一种生活最昂扬的状态，无论做什么，只要能让人看到希望，就没有人没有一点念想。于是我受到很大的鼓舞，殊途同归，我也希望能在我正在走下去的路上，创造同样有气质的生活。
往后的时间里，哥哥与我相遇更多是在茫茫人海，依赖着一种叫做“兄弟”的缘分，或是逢年过节有意地聚在一起，或是大街上乍然相逢，甚至偶尔在朋友圈因为某条动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还记得威宁街头，你本就过得拮据，却还执意给我生活费的场景吗？这温暖的一幕注定让人铭记于心。你不仅解决了我曾经面临的物质困难，某种程度上，你也为我的人生点亮了一盏明灯。一个人活着的最大意义不在于自己，一个人追求的最大意义也不在于自己。
虽然你总在抱怨生活的艰难，但那种流淌文字间的不屈精神，就像火舌一样舔舐着生活的面孔。曾记得你的这样一番话：“生命短暂犹若露珠消散，人们在奔波中探寻答案。运数仿佛大海起伏不定，掌上迷离脉纹回路漫漫。长剑在黑夜吟唱悲歌，岁月如斑驳铜镜经年。天际流火叩响大地之门，岁月星辰刻画沧桑年轮。纵横交错兮天下之局，谁能参悟兮世事如棋。”很多道理我都是从你这里明白的，而非课堂上。你依旧是那么特别，我依然能在你遭受打击之后的只言片语间感受到你不屈的意志与对生活的包容：“谢谢阎王的宽容，谢谢祖上的积德行善，谢谢所有对我关心的人，谢谢，谢谢！虽然活下来了，但我一如既往的对命运充满不满,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是浮云，我认了，可劳碌不安的命给我等穷人安排了什么？汗水钱血拼医药费？这是何等的悲哀？”身处逆境，你仍不忘感激亲人朋友，仍不忘数落命运不公，你把生而为人的恩恩怨怨，在纷纷嚷嚷的尘世间演绎得清清楚楚，我为我二十几年迷茫却不自知的生命感觉惭愧。
你留给我的记忆就像一块丰碑，是无论我走多远都觉得故乡在召唤我的一块基石。叶落归根，我们拼了命长出头是为了多得到一点阳光，也是为了掉在地上的时候，能被碾压成更多的养分。多少次听到师长们养家糊口的言论，以为那是多么轻巧的事儿，当我正想从别处去寻找答案的时候，你的一句“汗水钱血拼医药费”彻底道尽真谛。退学以后，你尝试了很多不同的角色，修过电器，摆过地摊，送过外卖，做过兼职。你在尴尬的年龄段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去延续或者葬送这段经历，终未如愿。一个人打拼的辛酸苦辣，冷暖自知。看着你忙碌的身影，多少次，亲人也好，朋友也罢，欲语还休。一大家子年轻一代的榜样，多少弟弟妹妹在看着你，你不能带错了头。这本是个不值得正视的问题，但你却视为一种责任，努力践行。
乍闻你工作时失事，以为无甚大碍，却不料竟如此严重，一方面是心疼，一方面是愧疚。心疼可能是因为恻隐之心，说到愧疚，更多来说，是作为亲人却从未真心关心过你的事儿，而你对我们大家却问心无愧。那么多年来，你总是对我们奉献自己，而我们却逐渐习以为常，长此以往，彼此间的情感逐渐冷漠，人心终有要凉的时候。当失去的时候，才倍感珍惜，此刻我如梦初醒。
夜半深更，行文至此，愿你早日康复！
敬祝，
安好！
弟龙卫
2019年12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