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也无际,天也无涯。火辣辣的太阳拥吻着大地,浮云悠悠的蓝天下,湖水碧绿,静静漾动,苇草青翠,轻轻摆荡,丹顶鹤驭水而立,鸿雁迎风而飞。就在这样一片湿地旁,隐蔽着一处空军基地。这里日日群鹤朝阳、扶摇而上,鹤群伴随机群舞空的景象时时可见,表面看着毫无违和之感。
空旷的训练场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卢晴一人身上。
“多俊的姑娘啊!她真的能开战斗机吗?”
“嘿!我看她连操纵杆都拉不动。”
“部队里居然破例招进来个女飞行员!不要拖我们后腿才好。”
战友们七嘴八舌议论着,直把卢晴听得心烦意乱。在一派质疑声中,她僵直地走向父亲留下的那架老式战斗机。她父亲在前不久的战斗中机毁人亡,部队刚刚失去了一名好战士,并丧失了一架新战机。
卢晴抚摸着坚固的机身,儿时父亲手把手教她开飞机的画面还清晰在目,父亲的话语又重新回到耳边,“晴,你将来想不想成为英姿飒爽的空军飞行员,像那排鹤一样冲上云端?”
记忆的波涛翻滚着浸湿了眼眶,她讨厌此刻脆弱的自己,于是她迅捷地戴起头盔,走进驾驶舱。谁说女子不如男儿?我一定要证明给你们看!
“嘘!你们可别小看了卢晴,她可是咱师傅的女儿,是自告奋勇来参军的。”经队长这么一说,这群爷们儿立马对她肃然起敬。
一番按部就班的操作之后,飞机直冲天际,在天空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那身姿犹如一只舞动的鹤。
“漂亮!”地面上欢呼不绝、掌声雷动。
爸,您看见了吗?我做到了!我能飞了!卢晴激动地在心里呼喊……
没过多久,空战又一次打响,气急败坏的敌军毫不留情地向这片壮美的家园投下大量炸弹。湿地被摧残得千疮百孔,脚下的土地四处在灼烧,熊熊烈火两天两夜不熄。黑云卷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动物尸横遍野,湖面被鲜血浸染,比丹顶鹤鲜红的头顶还要红。卢晴在烧焦的芦苇荡里东碰西撞地穿行,好像一条惊恐失落的丧家之犬。
“为什么?为什么!”她歇斯底里呐喊着,内心已被怒火中烧。
踉踉跄跄中,卢晴蓦地听见一阵阵“咯啊咯啊”的叫声,她循声走到水边,意外发现一大一小两只丹顶鹤。她刚从奄奄一息的母鹤羽翼之下抱出受伤的小鹤,母鹤便安心西去了,似乎是能嗅出她的思想。罪恶的战争啊!它口若血盆,将无数魂灵吞噬进无边的黑暗里。要拿什么来弥补这桩罪行?卢晴含泪草草埋葬母鹤,然后把小鹤带回家救治。这是激战后湿地上仅存的一只丹顶鹤,是母爱的奇迹。
小鹤在人类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日渐长大,并拥有足够的力量展翅飞翔,卢晴明白是时候该带它回归自然了,因为它本属于白云天,属于大湿地。此后,人们经常能遇到一机一鹤相伴在湿地顶空练习飞行的情景,战斗机就像只深灰色的大鸟,是小鹤高空中唯一的伙伴。夕阳映得晚霞通红通红的,战机外表也镀上一层绯红色,鹤冠仿佛闪着红彤彤的光,在天幕里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然而,平静美好的日子在那个多事之秋并不长久。这天碧空如洗,卢晴一如往常地进行试飞,不承想敌人的空军大部队肆虐突袭而至。虽然空袭警报已提前拉响,但她没有及时折返,而是选择以一敌众为战友争取更多时间。我是女兵,不是逃兵,我不害怕。爸,我会替你报仇的!
卢晴决意已定,她用机翼驱赶着小鹤,大喊道:“快点飞走吧!飞得越远越好,我不能保护你了!”
孤军奋战无异于以卵击石,炮弹交织中,卢晴很快陷入敌机的包围圈。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小鹤又不知从哪里飞了回来,自杀式地撞向一架敌机,使她得以冲出重围。小鹤仰天悲鸣一声,与敌机一起下坠。
“不!不!”卢晴绝望地嘶吼起来。
在小鹤坠落之处,她分明看到一束红光洒下来,是它幻化而成的光啊!那道光照拂着大地,顷刻间红光四溢,湿地被抚平伤口。幻影重重之中,惟见那只小鹤在仙鹤夫妇的左膀右翅下振翅欲飞。
卢晴任由泪水横流,是敌机坠毁的爆炸声把她拉回了现实,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斗争,她顾不及难过。凭借丰富的驾驶经验和精湛的作战技术,卢晴拼命与剩下的敌机对抗,所幸友机马上赶来支援,战争以胜利告终。
她闯进焦黄的芦苇荡到处寻找小鹤,就连冰冷的水塘里面都找过,却不见小鹤的尸身。但愿它已羽化成仙,卢晴抬头望天,止不住地哭泣、叹息。我们非但牺牲着万物苍生,甚至不能自救,还需要弱小的生灵去解救我们。在人类面前,如此渺小的生命可以变得很强大,在同类面前,人类也可能很渺小。面对自然,谁都不是天地灵长。小鹤先后失去父母、失去家园、失去生命,人类“暴徒”破坏的地球难道不是他们自己的家吗?卢晴久立于小鹤的灵魂陨落之地,阴风怒号,没能风干她的眼泪……
这里从此再无战事,卢晴再也没碰过飞机。那片天空不再属于她和她的小鹤,但是,她从来没忘记过那个接近云的地方。
十年后,湿地生态系统得到恢复,水绿、土沃、草丰,美景重现,有愈来愈多的野鹤飞来安了家,卢晴为小鹤雕刻的小木雕仍立在芦苇丛某处。
夏日里,雨过天晴,彩虹成双,湿地景色一新。晴空下总有一束红光洒落在鹤群中,卢晴知道,那是鹤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