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爷爷装进旅行包,忘记所有的烦恼,忘记正和妻子处在离婚的冷战中,匆匆登上开往边城满洲里的列车――“爷爷我们回家了。”
列车轰轰隆隆的向北行驶, 我感到有些倦意,于是抱着旅行包在爷爷的心跳声中进入了梦乡。 梦中我又一次梦见了爷爷。
爷爷站在北窗前,吃力的睁大眼皮松驶的双眼,眼中充满着期盼,心中充满着梦想。
自从奶奶死后,爷爷就常常说要回家看看。那时我父母工作很忙我又太小,所以始终没有满足爷爷的愿望。后来我父母退休有了时间,我也长大了,可爷爷也老了,走不动了。
爷爷心中的家在那里我们谁也不知道,只是听他常常说起他还有一个家,那是他最后的归宿,那里有一位姓仇的和他一样孤单,一样充满梦想的老人。
爷爷晚年常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常常站在北窗前向远方眺望,一是时不时的拿出一面党旗深情的扶摸。那上面写有三个人的字,一个是爷爷,另一个大概就是那位姓仇的老人,还有一位叫巴根。
奶奶比爷爷大5岁,听爸爸说奶奶是爷爷的童养媳。
爸爸两岁那年爷爷跟大军走了,奶奶一个人在家照顾两位老人和
爸爸,日子过的很苦。后来爷爷回来了,谁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外面干了些啥,只知道他参加了革命,是我们这个村出的最大的官。
奶奶和爸爸随爷爷一起进了省城,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爷爷在最后的日子里并不孤独,我们家所有人都陪在病床前,可我总感到他心中有好多好多放不下的心事。
一天,爷爷吃力的睁开早已失明的双眼,他像是看到了我在床边,脸上带着笑容说:“我 要 回 家 了。”
列车驶进满洲里市一个叫扎赉诺尔西的车站,我走下列车, 眼前那里有爷爷说过的破旧小站的影子。 站前广场上灯火通明,近万人正在观看演出, 向出租车司机一打听我才知道,这里正在举行矿工节文艺汇演。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区政府。听完我的介绍,接待我的小徐笑着说:“你要找的一定是仇奶奶,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名人。”
小徐带着我来到了仇奶奶家,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听完我的来意后她拿出一本像册对我说:“三年前我母亲就走了,临终时她把这本像册交给我,说有一位姓洪的人会来找她的,要我一定把这本像册交给他。”
我翻开像册,里面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仇奶奶的单人照,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另一张像是一对年轻夫妻和两个孩子的全家福。女的是仇奶奶,那男的分明是年轻时的爷爷。在往后翻看就是画着小人和不同符号的小纸片了。
我不解地望着这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我母亲一生就照过两张像,一张是她获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荣照,另一张就是这张解放前她和我父亲一起照的全家福了。母亲她不识字,但老在纸片上画画,她说这是写给父亲的信,只有父亲才读得懂。”仇奶奶的女儿眼里含着泪水说。
她讲的很动人,但我却一点也没有受到感动,反而心里充满了气愤。全家福,父亲,我最崇敬的爷爷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难怪总说要回家了。表面看来他和奶奶很恩爱,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我眼里像是要冒火,后悔没听父、母的话来到这个不该来的地方。
小徐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她笑着走过来:“洪同志,我们还是到红色纪念馆看看吧!到了那里你一切都会明白的。”
在红色纪念馆的红色记忆厅里,讲解员为我讲述了一个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这里的真实故事。
抗日战争时期在日本鬼子占领的满洲里住着这样一户人家, 男的是蒙古族叫巴根, 是煤矿警察队的小队长, 由于他很少与人来往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家中的情况。
一天夜里,从巴根家的方向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就是激烈的枪声。第二天矿上便传开了:巴根是共产党的探子,他家是共产党在矿上的联络点,昨天晚上巴根让小鬼子给抓了。
被捕后鬼子用尽招数也没能让巴根开口,最后,他们枪杀了巴根,还把他的尸体吊在车站广场的旗杆上,并布下埋伏想诱捕前来收尸的地下党。
又一天夜里,巴根的尸体不见了,气急败坏的鬼子不知从那里得知巴根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便在矿上搜捕起了带孩子的单身女人。
为掩护巴根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也为了从新建立我党在这里的地下组织,当时有一位从内地来这里执行护送中央首长去苏联参加共产国际会议的姓洪的战士,在组织的安排下留了下来。从此巴根的老婆改姓仇,(后来大家都叫她仇奶奶)和姓洪的战士以夫妻的名义建立了家庭。
姓洪的战士一方面与洪奶奶一起养育着烈士的后代,一方面为党传递情报,延续着我党和共产国际间的联系。
共同的理想和长期的合作使两人产生了感情,但为了使命他们从未过上一天真正的夫妻生活。抗日战争胜利后,姓洪的战士本有机会留在这里,可他选择了回乡。
虽然仇奶奶深爱着姓洪的战士,但她理解他,因为她知道在老家还有老婆和儿子在等着他。
临别时仇奶奶把她珍藏多年的党旗交给了姓洪的战士,两人约定,今生不能成为夫妻,来世也要成为伴侣。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在两位佰生女人的面前流下了泪水。
来到仇奶奶的墓前,在征得她女儿的同意后,我把爷爷的骨灰埋葬在了仇奶奶身边。
“奶奶,我把爷爷给您送来了,您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话没说完,我早己啼不成声。
安葬完爷爷, 我只盼着早早回家去修复我那本来很幸福的家中的裂痕。
回到家中,我为爷爷做了最后一件事——把他留下的那面党旗寄给了扎赉诺尔区,下面的署名是,一个回家的老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