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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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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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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榜样——怀念恩师周树夏教授

金秋十月,我带着白天鹅口腔医院口腔外科的几位业务骨干,赴西安参加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学院主办的“微创拔牙学习班”。此时,正赶上四医大口腔医学院准备为口腔颌面外科老主任周树夏教授,举办隆重的“祝贺周教授85岁华诞暨从医执教60周年”大会。

见到了昔日的许多朋友,我们好亲热地攀谈。我问起周树夏主任的情况,才知道他患了胃癌,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了,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听到周老患病住院的消息,我心里非常难过。想起当年在科里时,周老手把手地教我们做手术的情景,让我满怀感激。

周老带我们做了很多大手术、新手术。每次大手术前,他都要亲自主持术前讨论会,讨论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并制定出解决方案。每个细节他都想得很周到,甚至细到术中缝合的针线。周老把几十年的临床经验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们,并慈父般的关爱着后辈学生们。

我永远记得周老反复对我们说的那句话:“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收获,但是每一次收获都必须努力。”

七十年代大家生活并不富裕,有的手术病人因经济情况差,术后只能买素菜,导致伤口愈合慢。主任召集我们每人捐钱给病人,让病人增加营养,病人和家属非常感动。由于增加了营养,病人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记得有一位血管瘤病人大出血,主任召集大家给他献血。这位病人是A型血,当时科里的A型血的医生和护士都去了。由于及时输进了新鲜的血液,这个病人得救了。

周主任在我们心中有极高的威望,我从未看过他对谁红过脸,他总是把荣誉让给别人,在出书签名方面他一向谦让。

由于“文革”期间学校停了七年没有招生,医疗梯队出现了断层,主任一直想把这个断层补上,希望我们能尽快单独工作、独当一面。所以他对年轻医生总是鼎力培养,给了我们很多的机会。我常想:能够师从周教授,是我一生的幸运。

当晚我就去了医院探望周老。一进病房看到面容消瘦,但精神还不错的周老半靠在床上,他的爱人高教授在一旁陪着他。

“主任,我来看您了。”

“哎呀梅梅,好多年没见了,你知道吗?医院的老人很多都去世了,唉!都老了,我都85岁了”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对我说:“你看,我原来160斤的体重,现在只剩下80斤了。”

我看见原先的旧军装在他那枯瘦的身上飘动。我压抑着内心的悲伤,不敢在主任面前流泪。

周老将他与疾病抗争的过程,像讲故事一样讲给我听。他讲的时候面带笑容,表情轻松,周老对生命乐观而豁达的态度,让我由衷地敬佩。看见自己多年不见的学生和部下,周老高兴极了。他一直询问我离开后的经历。当他听到我除了创办医院,还建了山庄时,非常感兴趣地询问起山庄的情况来,我一一作了回答。

“主任,等您好些了,我接您和高教授到宝月山庄去住一段时间。我给您和高教授准备一个大套间,外面还有一个大阳台。到时候您二老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脉,主任,那里的环境美极了。”

“好啊,等我身体恢复一些,就到你那儿去疗养。”周老高兴地答应了。

“主任,在那里您看着大山深处的美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喝着山泉水,吃着我们自己种的绿色蔬菜,连洗澡用的都是山泉水,我想一定能给您补充能量,提高您身体的自愈能力。从养生的角度看,其实很多癌症是可以自愈的。”

周老高兴地对老伴说:“你看看,张梅梅给我们准备了一个仙境呀。”

他转过头又对我说:“谢谢你,梅梅。”

“主任,能为您做点事儿,我很高兴。想当年您手把手地教我们做手术,能够有您这样的老师,是我一生的幸运和荣耀。我能有今天,跟您的悉心教诲和栽培是分不开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谢谢老师,我盼望着您早日恢复健康,早日来宝月山庄。”

我怕谈话太久影响周老休息,便起身告辞。周老拦住了我说:“梅梅,你那么远来看我,再待一会儿。”

我又重新坐下,我谈起了我们一起拉练到延安,我拿着一个大汤勺冲进人群中,给他抢了一碗小米粥。周老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是的是的,当时抢饭是一种时髦,张梅梅可会抢饭了。”

高教授在一边小声对我说:“你周教授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开心地笑了。”

周老又跟我谈了很久。我感到周老总是那么诙谐幽默,跟他交谈是一种享受,他那幽默的话语、理性的讲述、感性的抒发都恰如其分,让人如沐春风。

时间不早了,我再次起身告别。周老坚持一定要把我送到电梯口,我怎么推辞都不行,只好走进电梯与周老挥手告别。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全是周老的影子,回忆起与周树夏教授相处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多少次我梦回四医大,梦见主任正在主持术前讨论,还有科里的好多医生,我好高兴啊!可醒来后一切都是空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老是梦到这样的场景?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哪怕只有一天,如果能回到当年的学校、回到口腔医院、回到颌面外科,我一定要用心体会教授们对我的爱,感悟他们对科学的严谨和对病人的仁爱,虚心聆听他们的教诲。但如今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许多前辈都相继去世,而同学们也各奔东西。

我暗自对自己说:“今后,我一定要活在当下,我要珍惜与身边人的缘分,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时光,将来我们也会分离,现在的一切都将成为美好的回忆。

“微创拔牙学习班”结束后,我特意留下来,参加了四医大口腔医学院为“祝贺周教授85华诞暨从医执教60周年”的庆祝大会。

大会高度评价了周树夏教授从医执教60周年的卓越成就,高度评价他是学生和后辈做人、从医、执教的楷模。大会上还宣读了总后勤部首长、院校领导、中华口腔医学会、口腔颌面外科专业委员会及国内著名的院士、教授和学生的贺信、贺电。

在庆祝宴会上,我忙前忙后负责切蛋糕、倒香槟酒……

温和儒雅的周老对着自己的老伴高教授深情地唱起了《红莓花儿开》: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念一点儿没减少

……

周老和高教授是一对老鸳鸯,他们恩爱了一辈子。这首《红莓花儿开》他给老伴唱了一辈子,谁也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对老伴唱了。

接下来周老做了第三次手术,在做最后一次手术之前,他还打电话给我,说待这次手术恢复后,他就和老伴来山庄疗养。但是,他盼望的奇迹并没有出现。

由于肿瘤破裂导致两次大出血,被抢救过来的周老,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他对四医大口腔医院院长谈起了对医院的嘱托,留下了遗愿:

“我很高兴,能看见口腔医院今天的进步和变化,我一生的梦想成为现实,我可以安心地走了。你们要继续努力工作,埋头苦干,把四医大口腔医院创建成国际先进的口腔医院。” 说这话时,他虚弱地把院长的手握了又握,院长感到了一股坚毅的力量。

在生命弥留之际,他依然不失乐观和幽默地跟大家讲:“我不会寂寞的,在那边我有许多朋友……”

2007年7月11日10点47分,显示屏上的心电图在一阵颤波之后,变成了一条直线。周老走完了他85岁的人生历程。

在一片悲恸中,院长俯在周老的耳边向他做最后的告别:“亲爱的老师,您的遗愿我们一定会完成,您放心去吧。”

周老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对家人留下遗嘱:感谢组织和同志们的关心和帮助,不要向组织提任何要求,不邀请外地友人参加告别,丧事从简,不设灵堂、不收花圈、不放哀乐,放自己喜欢的《红河谷》。骨灰一半安葬于故乡,另一半安葬于口腔医院颌面外科大楼前。他在遗嘱中还特别交待,将自己一生的积蓄20万元,全部捐献给医院,作为颌面外科青年人才培养基金。

当周老的家人读完遗嘱后,面对如此高尚的灵魂、如此博大的胸怀、如此真挚的遗言,所有在场的人都留下了热泪。这就是我国颌面外科的一代宗师、国家一级教授、优秀共产党员周老;这就是作为大师、大医、仁医的周老!他以生命赴使命,用热血铸医魂,他生前引领着大家,离世后依然以他那高尚的品格和伟大精神指引着人们前行的道路。

追悼会上,大家向周老做最后的告别。告别大厅的墙上挂着周老的大幅彩色照片,他目光深邃、坚毅慈祥。“追慕先生高义,缅怀恩师事迹”的挽联悬挂在灵堂两侧。大家流着泪缓缓地走到他的遗像前,默默献上一束束鲜花,表达对大师最真诚的悼念和最崇高的敬意。

简朴、肃穆、庄严的告别大厅里,深情的《红河谷》一遍遍地响起: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

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

要记住红河谷是你故乡

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

按照周老遗愿,他的骨灰一半安葬于故乡,另一半安葬于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院颌面外科大楼前的雪松下。这棵雪松枝繁叶茂,人们看到它,就仿佛感到周老还活着,还在大家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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