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姑娘

是夜，绿萝刚刚坐在铜镜前准备卸掉首饰，就看到春晓缓缓走来道二姨太差人送来了香料。

绿萝触了触唇角，示意春晓将人唤进来。

来人是二姨太的贴身丫鬟柳叶，小姑娘眉眼间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见了绿萝腰杆挺的笔直，缓声说到：“二姨太近日从云染坊购进一批香料，想着姑娘理应喜欢，特地吩咐奴婢送来。”

绿萝轻笑：“如此这般替我谢过二姨太一番好意了。”

看柳叶仍旧直直的盯着她，绿萝了然般的朝春晓笑了笑：“二姨太这般用心，不如今日便来感受一下这云染坊的香料到底有何变化。”

云染坊主要经营香料生意，后来经过扩建，便在三楼开设了雅间，专为文人墨客及富贵人士谈论事情所用。

绿萝本是云染坊老板买来制作香料的丫头。

那日宋老爷同县令赵大人去坊中喝茶，对她很是中意，便为她赎了身，安置在府中。

宋老爷对她颇为照顾，不仅请来了私塾先生来教她诵诗作对，还差人授她琴棋之道。

府中之人都唤她为绿萝姑娘。

春晓点头把香料放入香炉，乌沉香燃起的轻烟缕缕，飘散一室。

待到柳叶离去后，春晓慌忙想要把香料倒出来，却被绿萝拦下：“这香料无毒，倘若今日真的把这香料倒掉，反倒让她抓了把柄，痛斥我们不懂规矩罢了。”

春晓皱着眉头，一副气冲冲的模样：“姑娘居在这别院中，都尽可能的避开老爷，怎的这二姨太还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加害于你。”

绿萝笑的有些淡然“我倒还怕她会无动于衷”

春晓似乎有些忧虑：“姑娘当真低估了那二姨太的狠毒劲儿，尤其是她身边多了个勇猛的打手后，行事愈发嚣张了些。”

绿萝望着春晓：“你说的打手可是阿财？”

春晓点了点头。

宋老爷这些年与赵大人勾结，抢掠的无耻勾当做了不少，为了防止仇家寻仇，雇了许多打手来。

这些打手几乎都是签了死契的，唯独这阿财不同，他的雇佣期只有三年。

此事还是绿萝从下人口中得知的。

（二）

春晓心情有些感伤，苦着脸说：“当初四姨太要是稍微留意一点，也不至于······”

绿萝看春晓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叹一声“暂且不说这些，你先行把老爷请来”

春晓有些惊讶，这绿萝姑娘进府中半年，从不会主动要求见老爷，今日倒也不知是怎么了。

虽心有疑虑，可是主子发话，她也只好前去唤了老爷过来。

春晓本是四姨太身旁的丫鬟，后来四姨太中毒身亡，她便被打发到了厨房，直到绿萝来把她要了自己身边来。

绿萝听着宋老爷慢慢靠近的声音，朝香炉里添了几味瑞香。

宋老爷进入房中，看到绿萝笑的开怀：“萝姑娘这么晚所为何事啊？”

绿萝挑了挑灯芯，声音轻柔：“今日刚从先生那里习得一首曲子来，特意想请老爷品鉴一二。”

一首《长相思》后，宋老爷乐呵呵的点着头：“不错，萝姑娘这般果真是令人着迷。”

绿萝反问：“那老爷不妨将我纳入房中？”

宋老爷眸中的笑意忽止：“若你听话，我自不会亏待于你。”

绿萝轻笑：“玩笑话罢了，老爷不必当真。”

宋老爷满意的抚了抚她的头发：“乖巧的女人才比较惹人喜爱，萝姑娘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绿萝轻咬着唇：“我自是明白。”

说话间，宋老爷缓缓的倒在了桌上。

绿萝唤来春晓将宋老爷扶到床榻之上：“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外人。”

小丫头终归也是通透，连忙点头。

心想这萝姑娘同已逝的四姨太脾性还真相像。

（三）

绿萝一早醒来，看着宋老爷离去。

他对昨夜之事绝口不提。

绿萝敛了情绪，叫来春晓为自己梳妆。

春晓直道：“姑娘生的真是好看。”

她长相柔弱，眸光闪亮，倒是不免惹人心怜。

绿萝声音有些散漫：“二姨太既然如此善解人意，不妨我们今早就去拜见一下她。”

宋府太太早些年逝去，府中大小事务基本都由二姨太打理。

二姨太一向跋扈，看到绿萝连杯茶都未见房中的丫鬟填。

她如此这般，绿萝可是不干“姐姐可否赏口水喝，芙蓉帐暖，起的晚了些，嗓子不太舒适”

二姨太的眼神果然变得凌厉，盯着她的目光变得狠辣。偏偏绿萝笑的灿烂，更是让她心里堵着一股怒气。

柳叶斟茶时，手指轻摇，滚烫的热水便直直的洒在绿萝手上。她抬手一挥，上好的瓷杯碎裂声在地面响起。

二姨太找准了时机，厉声说到：“我好生招待，萝姑娘怎可如此放肆，看来我是不得不教你一些规矩。”

春晓慌忙想要开口，又被绿萝拦下：“你且先回去，好生等候。”

绿萝被关了起来，看管她的正是阿财。

（四）

阿财并未为难绿萝，只是把她关在祠堂，不给饭食罢了。

绿萝盯着阿财，轻声问道：“你是何时来这府中的？”

阿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三年前。”

绿萝抚着自己的手腕：“说来三年前还正是四姨太惨死的那段时间。”

阿财不语，绿萝又继续说到：“可怜四姨太生得那般柔美，为人又乐善好施，就连城中百姓提及她都是百般赞美，最后竟连牌位都未落着。”

阿财忽地握紧拳头：“四姨太好人多福，阎王爷会宽待她的。”

绿萝看向他，眸色格外深邃：“你也觉得四姨太之事，根源在于二姨太吗？”

阿财皱眉“什么意思？”

绿萝嘴角噙着笑意：“你手腕上那串珠子不错。”

绿萝被二姨太关了一夜，次日走出祠堂时，她唇瓣毫无血色，倒是显得有些虚弱。

二姨太盯着阿财，似乎很是满意。

春晓一大早就等在院外，看到她慌忙上前：“二姨太这般，姑娘不妨告诉老爷。”

绿萝垂眸：“你觉得老爷会理会这些事？”

春晓不解：“可这府中之人都知道老爷对姑娘倾慕有加。”

绿萝淡笑不语。

阳春三月，正是幼鸟缓飞时。

春晓说这满园美景，倒是让人格外欢畅。

绿萝望着头顶的天空，此般景象，不知还能维持几时呢？

（五）

这日，县令赵大人又来府上做客。

算来，这已是绿萝进入府中后他第三次前来。同往常无异，宋老爷直接带着他来了绿萝院中。

赵大人看向绿萝的眼神格外炽热：“萝姑娘才气过人，可要借此机会看看姑娘近日的长进。”

绿萝轻笑：“如此这般，倒是赵大人给了面子。”

寒暄几句，赵大人便说想要与绿萝姑娘下盘棋。

宋老爷识时务的转身离开，临了还不忘嘱咐绿萝要好生伺候赵大人。

赵大人到底是心有别意，刚刚进入绿萝房内便附上她的手指左右摩挲。

绿萝起身，却也并未走远，眸中几滴清泪垂在脸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赵大人连忙上前轻抚着她的肩膀，连声说道“萝姑娘可别哭，哭的怪可怜的”

绿萝语气略显娇嗔“早在云染坊时我便对大人一见倾心，只是未曾想大人竟然直直从我身旁走去，也未多看几眼，得亏了宋老爷心善将我留至府中，怎的大人如今倒是想着接近我了不成”

赵大人一听此话乐呵呵的笑着“是我不对，萝姑娘切莫生气，我心里有你，定会好疼你”

绿萝轻问“那大人何不将我接入自己府上”

赵大人一愣，而后说到“萝姑娘这般和我心意，这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绿萝心底一阵冷笑，却还是做出娇媚的模样。

赵大人走时显然满面春风。

宋老爷听闻消息，当即把收集而来的奇珍异宝送到了绿萝院中以作赏赐。

（六）

春晓依照绿萝的吩咐，将此事悄无声息的在府中传开。

二姨太听闻消息在院里发了好大的脾气。

当夜，春晓正在房中给绿萝添茶，忽地听闻窗外有草丛波动的声音。

绿萝抿了一口茶水，看向春晓“我看是时候找个机会把二姨太除掉了”

春晓了然般的加大了嗓音“依奴婢看，这府中，老爷最忌讳的应是私通二字吧”

窗外的声响戛然而止。

绿萝把手中绣着红梅的手帕递给春晓“你把它送给阿财，他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绿萝问道“姑娘为何非要去招惹那二姨太呢”

绿萝轻笑“为今之计，怕是只能得罪她了”

春晓看到阿财走进二姨太房里，便搀扶着绿萝前去找宋老爷。

宋老爷看着绿萝慌乱的眼神，急忙问到“何事如此慌张？”

绿萝眼神飘摇，犹犹豫豫的开口“不是我要深夜惊扰老爷，只是……我房中的丫头看到二姨太与人私通。我一时想怎得也不可污了姐姐清白，这才来找老爷寻个对策”

宋老爷向来重面子，被绿萝这般光明正大的讲出来，当即怒火丛生，带着一行人前往二姨太院中。

（七）

绿萝刚刚随宋老爷站定，只见二姨太同阿财一起从房中走出，她手中拿着那方红梅丝帕“好一个知书达礼的绿萝妹妹，若不是今日阿财发现端倪禀明于我，我怕是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

绿萝眼珠转了又转，正好落入宋老爷眼中，他心下了然，抿唇不语。

二姨太不依不饶的看着绿萝“当真是乡野丫头，真的是欠教训”

绿萝急忙跪在地上看着二姨太“都是春晓，是她的主意，我哪里来的胆量敢污蔑姐姐”

春晓也是泪眼朦胧的磕着头“都是奴婢的主意，是奴婢想要为四姨太报仇”

此言一出，周遭的气氛都冷了几分，宋老爷眸中闪过一丝冷色，看着二姨太“罢了，既然是丫头不懂事，处理了便是，也当给萝姑娘一个教训”

二姨太虽不情愿，到底也未能说些什么，死死的盯着春晓，招呼着一旁的阿财“处理的干净一点”

不出两个时辰，阿财回报春晓已被乱棍打死。

二姨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阿财更是欣赏了些。

（八）

宋老爷将绿萝身边之人全部更改了一番，并放话到“放老实一点，你知道我不太喜欢聪明的女人”

这日赵大人刚刚走进绿萝房中，就看到绿萝梨花带雨的朝着他哭的可怜“大人还是快带我走吧，这府中个个都可怕的紧”

赵大人不言语，绿萝又道“他们既想害我，又想害你”

赵大人闻言终于起了反应“此话怎讲？”

绿萝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老爷这般安排我与大人独居，大人果真不知他是何意？”

赵大人在心底思虑了一番，冷哼一声离去。

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宋老爷耳中，二姨太也随后赶来。

绿萝看着他们的阵仗，倒很是冷静“怎的，老爷也想像当年处理四姨太那般处理了我？”

宋老爷的表情变的狠毒，冷冷望她一眼“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也不必客气”

绿萝被交给了二姨太处理。

二姨太对她恨之入骨，转眼对着阿财轻笑“好生招待一下萝姑娘”

阿财领了吩咐，将绿萝带下。

日暮时分柳叶回报，看着阿财给绿萝灌了杯毒酒，折磨一番后将尸体丢到了南山树林里。

烛火微红，二姨太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九）

夜间，林中幽静，绿萝缓缓从土中醒来。

春晓裹着面纱，将她扶起。

五日后城中传来消息，宋老爷和赵大人入了牢房，他们互相算计，却不曾想曾经勾结做的顽劣之事，传到了知府大人耳中。

春晓慨叹，真是世事无常。

绿萝望着碧蓝的天空，眼底一片怅然，四姨太的死因旁人不知，她可清楚的紧。

就在四姨太死的前一晚，她去包房送茶。恰巧听到她在同赵大人争吵。

四姨太一向温柔，唯那一次失了态“大人究竟何时才能接我出府”

赵大人只讪讪的笑着说“快了，快了”

只是翌日宋府便传出消息，四姨太中毒身亡。

于赵大人而言，她只是用来贪欢寻乐的女人罢了。

而对于宋老爷，一颗废掉的棋子，又有什么价值。

索性他们就袖手旁观，借二姨太之手除掉了这个麻烦。

从云染坊赵大人和宋老爷同时把目光投向她时，绿萝便心知肚明，她不过就是下一个四姨太，被人放在手中把玩而已。

她自是知道宋老爷对她无情，赵大人又何尝不是？

说起来若不是二姨太那般狠辣，她当真还不知该如何脱身。

只是可怜了四姨太，被人安上了个私通的罪名，连个牌位都未曾得到。

赵大人和宋老爷被问斩的那日，绿萝在人群中看到了阿财，他的手上依旧带着那串珠子。

绿翡翠串成的珠子，乃是四姨太的最爱。

阿财赶在四姨太死后进了宋府，又偏偏入了二姨太院中。

那时绿萝日日带着一方红梅手帕，殊不知那一夜只是在帕子上绣了两处微小的“赵”“宋”二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