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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卫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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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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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的印记

                              

六十年代末,我出生的陇东小山村,从记事起,家家都念着一本难念的经。一年到头,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老三穿了老四穿,等最小的穿上衣服时,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几乎成了名副其实的百衲衣。那些年月,缺吃的,少穿的,没烧的,感觉日用生活物资极度匮乏。在我们队,关于“借”的无奈之举整天上演着,不是我家,不是他家,而是各家各户。借米借面、借油借盐、借桶借水、借笼借担、借针借线、借衣服、借铁锨、借窑洞、借家具等,总之,凡是能吃的、能用的,都借。大人借,娃娃借,亲戚借,在借的过程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

七十年代初,县上、公社有驻队干部,规定吃派饭。记得有一次,治仲队长告诉母亲,中午轮我们家管饭。恰巧缸里没细面,壶里没油,这可难坏了母亲。母亲带着我,端着瓷碗去借细面。如果能借到细面,除了驻队干部吃的,我们兄妹也能跟着闻闻香气,多少还能蹭一口,打打牙祭。所以借面时,我非常卖力,到第五家,才在秀娥嫂那里借到了细面和一小碗菜籽油。

母亲用半碗面擀了一碗细长臊子面,用剩下的半小碗面烙了三张薄得能透见人的死面饼子,然后用铁勺炒了炒汤和一盘鸡蛋。那鸡蛋黄黄的、油光光的,薄饼黄中带着点点烙红,喷着诱人的香气,我和妹妹爬在盘子边闻了一遍又一遍,闻得嘴里不住地咽口水。妹妹实在忍不住,用手指刚想掐一点,就被母亲打住了手。母亲说:“就做了这么一点,咱先让叔叔吃,等叔叔吃剩下了,你俩再吃。盘子端到客窑,若叔叔问起你俩,你就说你俩吃过了。”我和妹妹嘴里应允着,

将饭端上炕桌。叔叔问我们,我们响亮地回答,叔叔,您吃吧!我俩已经吃过了。

但是白细面、薄油饼和炒汤味实在是太诱人了。妹妹和我守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盘子。妹妹的眼珠子顺着筷子头一上一下,从盘子里瞅到叔叔嘴里,又从叔叔嘴里瞅到盘子里。叔叔吃得那个香,一口又一口,白细面咥完了,三张白面饼,一张、两张,只剩一张了,碟子里的鸡蛋也剩一块了。叔叔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用最后一张死面饼卷起最后一块鸡蛋,一声不吭,三下五除二,又吞咽了。

“哇”的一声,妹妹号啕大哭起来。七八岁的妹妹不懂事,躺在地上,脚蹬手挖,母亲越哄她,她越哭得伤心!

那顿饭,母亲做得尴尬,叔叔吃得尴尬,母亲眼颊里盈满泪水,一个劲地给叔叔道歉。傻女子不懂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社员涛涛长得人高马大,在城市谋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并谈上了城里一位姑娘。

涛涛给父亲打电话说,家里要多摆些像样的家具,比如大立柜、沙发、圈椅、三斗桌子、自行车、收音机之类的,凡是能借来的,尽量多借些,让人家看了相信咱家是队里条件最好的家庭。

可怜其父,年过六十,揣着一盒“经济牌”香烟,走东家,串西家,赔上笑脸,说许多的好话,这家一件,那家一件,借了这样借那样。好在那时队里社员都淳朴憨厚,都非常大方,听说涛涛要娶城里姑娘,都尽其所有,才将涛涛家里两只窑洞摆得满满当当。姑娘回来一看家境不错,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返回城里后很快和涛涛结了婚。

堂兄小山是个自学成才的木匠,他用累积多年的楸木板材,精心做了一个高1.5米、宽1.2米的柜子。拴栓娶亲,好说歹说,硬是借到了这个柜子,娶回了媳妇,谁料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左邻右舍儿子结婚,都要借这个柜子。不管谁结婚,到了过事那天,小山的柜子一准出现在那家。1987年腊月初八,我结婚时也借了这个柜子。结婚第二天早上,小山媳妇就来我家要柜子。我媳妇本来就不多的结婚嫁妆在这个柜子只放了一晚上。为这事,惹得我媳妇生了多年的气。她说,我嫁你时,又不嫌你家穷,也没有向你要家具,你借人家柜子放一晚上有意思吗?这话不知说了多少年,至今提起,妻子还耿耿于怀。

队里有个叫狗狗的青年,三十好几了,家里揭不开锅,娶不上媳妇。但有一次却成了例外。邻村一位初中毕业的姑娘却偏偏看上了他。队长为此事专门召开了队委会,每家每户,你五块我十块,一共集凑了四百二十元,给狗狗借钱娶回媳妇。

生活紧缺的年代,借的风气在我们长畛村里一直延续了多年。一些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让人久久难忘。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土地承包到户、市场经济放开,新农村建设,扶贫攻坚、美丽乡村等一系列利好政策在农村的推广实施,农村四十年经济飞速发展,光景日新月异。农民观念更新,早已不为吃穿、住行犯愁,生活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开始迈向健康新时代了。如今“借东西”一词早已淡出人的大脑,人们所需东西今昔非比,这种现象在当今社会很难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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