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的儿女
王卫权
一
腊月三十,儿子一个电话打回来,因为武汉发生新冠肺炎且封城了,所有省份进入一级响应。他主动取消了假期,说年夜饭吃不上了。他们公司作为供气单位,目前已开足马力日夜生产。他在办公室专事文秘工作,十几个下属单位的防疫信息、生产进度第一时间要汇总上报,肯定比平时更忙了。儿子不能和爸爸妈妈团员了,等疫情过去了,我再回来尽孝。儿媳是县医院里的儿科大夫,本来说好了的,今年过年她不值班,结果年三十情况突变,她主动请缨,亲临一线,已经进入紧急战斗状态了。女儿说单位电话通知她随时待命。三十晚上,家里丰盛的年夜饭菜一筷没动,酒盖未启,各种饮料没喝一口。
初一上午,女儿接到单位电话,所有工作人员今天立即返回工作岗位,不得有误。咋办?同事劝她,你是外省的,现在陕甘两省全部停运省际班车,你走不出家乡,进不了西安,我想领导会理解你难处的。女儿说,镇上下了死命令,疫情防控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初二,女儿问了家在陕西省黄陵县的一同事。同事说,他到西安两天了,没地方住,没有饭吃。西安到铜川班车禁发,他困在西安了,不知道呆多久才能到单位。
女儿坐班车渺茫无期,于是又联系跑西安的专线,没人应承。好不容易联系了一位,张口要了三千元,比平时多出了近三十倍。不一会儿,该司机又回电话说,他不敢去西安,因为他害怕传染上新型冠状肺炎。这个司机和女儿熟悉,能推心置腑说这些话,真正的意图,给多少钱他都不愿去。
女儿说:“咱们县上还有一条能直达铜川的子午岭天然林区路,不知有人去不?”
我说这条路崎岖难行,路况非常差,年前下了几场雪,唯一的一趟(路过铜川)直通延安的班车从腊月初就停运了。这条路你就别想了,咱就是出一万元,也没有司机敢送你!女儿说,镇上大部分人到齐了,我还宅在家里,心里有愧啊!
女儿负责全镇的文化、民政救助等工作。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干什么。人不能按时到单位,但不等于她没有责任。好在女儿擅长网页编排制作,连续两天,她爬在电脑跟前,根据省、市、区上的通知精神,发挥自己专长,主动录制了新冠肺炎防控知识音频后,依次给十几个村支书、村主任打电话、发视频,要求各村立即开放广播。那个村若不及时开放广播,宣传不到户不到人,知晓率不高,一旦出事,疫情爆发,镇党委、政府追责问责,可别怪我没通知你们。女儿说话口气俨然像一名战场指挥员,说话柔中带钢,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布置完广播宣传事宜,又很快下载了省、市、区、镇党委政府通知精神及防控专业知识,宣传标语等,第一时间全部转发给各村委会,要求各村该宣传的宣传,该张贴的张贴,容不得对方半点解释。初三早上,女儿又挨个打电话询问广播开通了没有?标语是否张贴?要求各村上报宣传计划给她,她要汇总信息,直接汇报镇政府!
二
从初一到初六,女儿坐卧不宁,出出进进,饭量锐减,睡不踏实,搅得我和老婆也跟着不安烦躁起来。
省际班车停运,区内班车停运,女儿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咋办咋办?她问自己,也不断地问我和老婆。我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说啥好。我为给女儿帮不上忙而自责。我奋斗了大半辈子,穷得没私家车,女儿刚工作三年,也买不起车。这会儿有私家车该多好啊,我可以亲自送女儿到单位。但问题是没有车呀!想了也是白想。我对女儿说,你亲自给镇党委书记打电话说明原因,省际封路,即使到了西安,西安走铜川也封路,实在没办法按时返回单位,我想他会理解的!
女儿说:“我何想不给书记打电话,但是不能啊,乡村防疫形势越来越严峻严峻,单位大部分人到了,现在是关键时刻,我可不想掉链子啊,老爸!”
女儿手不离机,不停地咨询单位工作任务,了解村里实际情况,及时编辑宣传资料传送到各村,且随时用手机监听,遥控指导,及时向分管领导汇报,一熬一个通宵。女儿忙完手头的工作又联系私家车,甚至还给刚认识的男朋友打电话求助。男朋友年前当兵从新疆回来探亲,问遍了县内几个战友,最后终于有一战友答应送女儿回单位。
女儿如遇救星,赶紧收拾东西,我提上包包送她下楼。车终于来了,我将女儿包包放进后座,男朋友战友问女儿走那里?
女儿说:“陕西铜川。”
“噢,走铜川封路,跨省根本去不了。我以为战友说你去县内乡镇上班,实在不好意思,去陕西铜川就没办法了。”
“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麻烦你了!”
“不好意思,特殊时期,我还要顾及家人!”男朋友战友油门一踩回家了。
女儿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必须想办法返回单位!”
看着女儿,想想她说得也对,刚参加工作三年,女儿一腔热情,第一年在办公室主编镇政府网站,从倒数第一一跃成为全县前茅,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第二年开始负责民政办和文化工作,还参与镇上扶贫督查,一身兼数职,样样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受到领导职工一致认可好评,被列为入党积极分子。女儿心无旁鹜、痴心工作的态度让我欣慰、也值得肯定。为了支持女儿工作,我豁出这张老脸了。
我把有车的亲戚、结识的大老板、铁哥们一一排查了个遍,拣几个关系最铁的打过去,他们几乎都说着同一句话,等会儿我和家人商量商量给你回话,等到晚上八点,打出的十几个电话只有一个回了电话,是干儿子洲宏。他说干爸,叫文文收拾好东西,明天早上四点半出发。
次日早上四点半,车停在楼下了。戴着口罩、穿着防护衣的洲宏说:“文文快上车,咱们做好防护工作,趁各路卡值班的人还在熟睡,咱们赶快出发,天明了就出不去了。”
上午九点,女儿说她到单位了,走的是子午岭山区路,路上冰雪未融化,虽然轮胎安上了防滑链,但处处遇险,时时让人提心吊胆,多亏洲宏哥是老司机,有经验,好在她安全到达了单位。为了保险安全,洲宏哥说返回时准备走大路,上高速。
干儿子洲宏返回来已是晚上10点了。洲宏说他开车一路到处是关卡,到处被细盘查、量体温、登记,要说明从那里来,干什么去?陕西省地段总的来说通行还顺畅,尤其进入甘肃地界,第一个站口就遇到难题,叫他们原路返回。一个站卡一耽误一两个小时,他好说歹说才通过了六个站卡,回来晚点就可想而知了!
洲宏一回来就冼手洗脸,一身疲惫不堪。我和老婆感动得流泪了。患难见真情,为了女儿及时返回单位,尽快参与疫情防护工作,所有亲戚朋友不愿做的事,让我的干儿子偷偷地、大胆地做成了!
三
正月初二,县医院儿科接诊了一位五岁儿童,出现发热症状。其母说孩子舅舅从武汉回来抱亲过孩子。主治大夫和护士一听慌了,马上隔离观察,并迅速将检查结果上报相关部门。儿科顿时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从里到外,进行喷洒酒精、“84“消毒液,医生护士全身消毒等一系列防护措施。主任说从今天起,所有人不能回家,隔离一段时间再说。
街上所有食堂饭店关闭,外卖停止。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亲人隔着一扇门却不能相见。儿媳作为主治大夫,每天提前打电话告知婆婆她回来取饭菜。老婆戴上口罩,把做好的饭菜打包放在下一个楼梯口,从猫眼里和儿媳对话,叮嘱她要千万注意做好个人防护工作。琪琪说她是医生,知道该咋么办,医院防护措施做的到位,她担心的就是我俩和孩子。她说她常在外面走动,家庭日用品由她来买,同时千叮咛万嘱咐,说我俩没事轻易不要下楼。
家在咫尺,一连十几天,儿媳进不了门,见不上一岁半的儿子。我发现儿媳每天回来取饭时疲惫不堪,看来连续加班累的。有天晚上儿媳和婆婆打开视频通话。儿媳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她让儿子叫妈妈。十几天了,一岁半的孙子好像不认识妈妈了,任凭儿媳咋么哄,就是不叫她妈妈。毗邻宁县又传来消息,正式确诊了一位新型冠状肺炎患者,这位从武汉回来的患者坐的是发往我们县城的班车,全县立即闻风而动,立即排查和其接触的人员。儿媳说,这几天他们会更忙,还是进不了家门........
我说,不怕,进不来就不进了,咱们坚持着,总有疫情消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