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最好吃的莫过于苜蓿芽。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苜蓿芽一簇簇,略带黄色的,只有一厘米左右。要吃上第一口新鲜苜蓿芽,阳坡处、土塄跟底、硷畔上就是最好的去处。一把苜蓿芽下到锅里,顿时满屋子香起来。苜蓿芽味道清香,营养丰富,让我食欲大增,咋吃都吃不够。因为经过漫漫长冬的熬煎,酸菜瓮早已见底,每天玉米粥里下高粱面条,吃得口味寡淡,不胜其烦。春天第一口苜蓿芽吃进肚里,那种熨贴,那种舒服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山沟野洼的苜蓿芽掐完了。所有人盯着生产队里几十亩苜蓿地,都想溜进去偷掐些,但这基本上是妄想。队里挑选看苜蓿地的老头性格倔犟,认死理。只要发现有人偷掐苜蓿,嘴里什么话都能骂出来。大人顾脸皮,一般不进生产队苜蓿地。唯有我们这些孩童,经不住苜蓿的诱惑,趁看守人不注意,溜进地里,能掐一把是一把。我们身材瘦小,动作敏捷,速度快。他在地这头,我们在那头。等他骂咧咧地追赶过来,我们早已逃之夭夭了。
地畔沟洼的苜蓿芽被人反反复复的掐光,长第二茬还需一段时光。生产队苜蓿地越发看守的严了,一块地派两个老汉轮流看守,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好在除了苜蓿,各种野菜已纷纷露出头来,春风是它们的催长剂,春雨是它们的加油器。到了四月,一场春雨过后,许多野菜长高,茎叶变厚变硬,有的干脆吃不成了。我家接续的野菜越来越少,只有少量的灰条条,曲曲,条扫菜。我们的胃让野菜吃出了瘾。于是队里那些绿汪汪,已长成半尺高的苜蓿就成了我们偷掐的目标。白天人多眼杂,下不了手,只有到了晚上,哥哥带上我,提上笼子,悄悄的摸到苜蓿地边缘,听其声,观其人,判断看守人距离远近,有没有危险,能否被抓住?
侦察好了,我和哥哥脚步放轻,心“咚咚”跳着,溜进地里,一阵狂揪乱掐。这时的苜蓿半尺高,几分种就塞满笼筐。地头那边突然传来了怒骂声,有偷苜蓿的被抓住了。看苜蓿的破口大骂,还有拉扯的声音。
我吓得魂飞胆颤,瑟瑟发抖。哥哥提上笼,拉起我,一路狂奔。天黑如墨,土路高低不平,摔倒了,笼翻了,苜蓿洒了。来不及拾,一路跑出很远,才慢下来,心像要蹦出胸口,浑身湿透。但看到笼子里的苜蓿还有不少,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场景天天晚上在上演。队里不停的加人看守,但社员总有对付办法。偷苜蓿时一般至少去两个人。哥哥掐苜蓿,我提一空笼站在路上望风。看苜蓿的老年人行动迟缓,当发现有人偷苜蓿时,直接追过来。这时我打开箭脚,从相反的方向冲过去。夜深人静,我撒腿跑着,眼看就要被抓住时,我扔掉空笼,一跃而起,跳下一个硷畔,顺着埂跟底溜走了。看苜蓿的停住了脚步,也不再追赶,害怕出什么意外。其实他那里知道,就在他撵我跑的过程中,蹲在地头那边的哥哥早已满载而归了。
四月里的苜蓿虽然变老,但拌疙瘩拌凉菜吃,既耐饿,口感也不错。队里看守严,下不了手。一旦被抓住,偷一笼苜蓿被罚十个劳动日,实在不划算。但苜蓿对社员的诱惑太大了,几天不吃,口味淡了,食欲降了,人没精神了。本队里的苜蓿不敢偷,大家就将目标盯向了外村。
偷外村对面沟里苜蓿,一般选择月明星稀的夜晚,只要去了那里,都能满载而归。有一次,我们揪满笼子,刚要离去时,忽然半山坡冲下几个小伙子,我们跨沟过涧,疯也似的离开苜蓿地。走到我们村地盘时,堂妹玉霞连人带笼跌下沟渠,堂兄背她上了塬,结果腿骨骨折。接骨的恰恰是邻村看苜蓿的老头。他很后悔,说我们村社员偷他队里苜蓿次数太频繁了,苜蓿地都快被踩平了。那天晚上,他不该叫他几个侄子,本意是让他们吓唬吓唬就行了,没想到他们几个弄出这等事来,惭愧惭愧呀!
苜蓿像韭菜,割一茬长一茬,一年又一年,生生不息,在生活困窘的年代里,无私的向人们奉献着,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我感念它,忘不了它!
我如今年近六旬,在所有食用的野菜中,苜蓿一直是我的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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