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 水

六十年代末，父亲就去世了，留下我们兄妹四个，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光靠母亲一个人每天挣七分工养活（男人每天十分工），实在是难上加难了。自己从小兜兜里从没敢奢望装几分零用钱，哪怕是一分钱啊！七岁那年的夏天，是个三伏天，天气奇热，我忽然心血来潮，想卖凉水赚几毛钱。我们家住在宫河街道附近。我动员二哥上街卖凉水，他批评我，大家都穷，都没钱，谁买你的凉水喝？我说咱俩试试看吧。他拗不过我，和我抬了一桶井水，一步三摇晃，等抬到街上时，一满桶水洒得剩了半桶。我让哥哥看住木桶，自己又回去扛了个小凳子，拿了四个粗瓷碗，一个木马勺。我将碗舀得满满的，然后座在小木凳子上等着顾客买水！

三伏天那个热呀，真是受不了，自己晒得满头大汗，仅穿的一条背心都湿透了，从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整整三个钟头，没有一个人光顾。一碗水多不要，就卖一分钱。十二点二十分时终于来了一位顾客，他问了水价，端起一碗就喝，谁料他抿了一口水就皱起了眉头，说；“你这水咋不甜啊！”。我慌了！忙回答，我卖的就是凉水！来人瞅瞅我脸上的汗水和傻样，乐了，他说，傻娃娃，人家卖的是甜水，你卖的是凉水，谁喝呀！他重新端起碗一仰脖，咕喽喽将水喝了个净光，接着说让我再给他舀一碗，一连喝了两碗，从兜兜里搜了半天，掏出来五分钱给我，让我给他找四分！他说，你这凉水里没放糖，两碗算一碗的钱，给他找四分。好好，算一分算一分。五分的硬币拿在我手里，我既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终于有了买主，害怕的是，自己连兜兜都没有，哪来钱给人家找呀！来人看出了我的尴尬，笑了笑，说我给你花开拿来！说着他转过身就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还不见那人来给钱，我心想，这两碗凉水让人白喝了。正在狠狠地诅咒那人时，不料他却来了，往我手里塞了一分硬币，略带歉意的说，傻孩子，刚才从商店里花开钱，人家忙，不给花，我好说歹说才将五分钢板花开，就给你一分吧，你这水里面没放糖精，不好卖，记住以后要卖凉水，必须加糖精，否责你就卖不下钱。说完他转过身既走了。我握着到手的一分钱，那个激动自不必说了。

也许是中伏天气，或许是夏收打碾的关键季节吧，那天街上人稀稀拉拉，太阳毒毒的，晒得人眼前发昏，自己害怕没人抬水，只是呡呡口，舍不得喝自己抬来的凉水。后来有零星来了九个人，卖了九分钱，顾客共同的意见都是我在水里未放糖精。那天我和二哥抬得半桶水能蒸发一半，卖了一半，手里攥着七个硬币（三个二分、四个一分），整整一毛钱啊，这可是我赚的底第一桶金啊！我激动万分，回到家里告诉了母亲，母亲显得非常惊讶，说怪不得寻不找你，你这么小能卖啥水。我说你问我二哥。二哥说是真的，他还给我抬水来。母亲这才信了，问我卖了多钱。我如实汇报，并将攥在手心里的七个硬币给母亲看了。母亲说那应该告诉她呀，她说我小小年纪就有本事。我说下集我要继续卖水，母亲说我支持你。但是你要买糖精，她说你用五分钱去买一包糖精，下集卖水时把糖放上，好卖，让哥哥帮你抬水。有了母亲的鼓励和支持，我陡然间胆子大起来，宫河镇三、七、十逢集，第二次我和哥哥抬了两桶水去卖。一包糖精放了两桶水，不太甜，但能过得去。第二集两桶水卖完，卖了四角毛二分，回到家给母亲交了三角，自己留了一角二分。一个暑假过去，总共卖水收人五元三角八分。那时干部一月工资才二十多块钱。我给了母亲四元，这几块钱给了母亲极大的信心，她说够家里一月的开支了。我报了一年级名，语文一角三分。数学一角六分。总共贰角九分钱。以后每个暑假。卖凉水就成了我的铁杆生意，多时能卖八九元，少的也在两元左右。在我的影响下，村里比我年龄大的老婆老汉，年轻娃娃都上街卖凉水，“卖凉水喽、卖凉水喽！”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在宫河中心街道上就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卖凉水的人一多，生意就不好做了，我就一分两碗，有时一分三碗，让买水的人喝个够。遇上阴雨天，闷座在家里，那个急呀，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望望地，有时一连几天连阴雨下过，天气骤然变凉，这个卖水生意就泡汤了，我恨得直跺脚!但我从此知道了赚钱的不易和生活的艰辛，以至后来无论买啥花钱，我都掐了又掐，算了又算，能不花的尽量不花，不该开支的尽量不支。儿女对我的这种做法颇有微词，说他们的老爸太抠，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可他们那里知道生于六十年代的我经受了多大的磨难和困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