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能住上宽敞舒适的房子一直是我今生一直追逐的梦想!
我的家乡属于典型的陇东黄土高原,这里黄土层深厚,塬面沟壑兼、有,黄土直立性强,从我记事起,父母和我一直住在梯次的架板庄子最底层,人称“沟里人家”。窑洞面西向东,三孔窑洞住着两户人家,我家只有两孔窑洞。七十年代初,我只记得我家的窑洞非常窄小、黑暗、潮湿,窑帮子被烟熏得乌黑乌黑,窑顶上剥落的泥片有两铜钱厚,裂纹横竖错落,宽的能伸进去一根指头,一抬头常常又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总是感到窑洞随时有垮塌、将我们掩埋的危险。春夏季节,沟底窑洞稍微能见到一点阳光外,秋冬季我们几乎见不到一丝阳光。最难的是,住在沟底的窑洞里,行路成了最难场的事。因为坡很陡,路很窄,天晴倒还罢了,遇上雨雪天气,我们兄妹几乎都是连滚带爬才能回到窑洞的。有几次因为天下大雨,我脚下一打滑,人直接滑到了沟底,差点丧了性命。
住在沟底窑洞里,童年记忆最深的是,生产队分的那点粮食拿不下来,家里的家畜粪便肥料送不上塬去。十多岁的我,不管是星期天还是放学回家,往塬上抬粪就成了我和兄长必修的功课。两人抬一笼框,每次笼框里仅仅装上几锨粪土。由于年龄太小,上坡时,遇上太陡的坡段,粪笼滑向后面的兄长,比我大两岁的兄长往往撑不住了,不是兄长跌倒,就是粪框滚下沟底,我们稚嫩的肩膀常常被扁担压得红肿红肿,疼痛难忍,这些艰难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小学毕业。父亲因为长期住在阴暗潮湿的窑洞里,从小就患上了气管炎和风湿病,不到三十岁时就撒手人寰。我的大兄长也因为窑洞里潮湿阴冷,一出生脊背受凉,患上了严重的气管炎。
七十年代中期,要批一处新宅基地指标,那可是天大的大事。因为那时土地管得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批庄基指标,即就是批了,如果超标超占就会被政府坚决收回。母亲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地和乡、村、组领导诉苦,最终要下一块宅基地。这块宅基地七分大,离沟边不远,但毕竟是在塬上。那时人都穷,没钱盖房子。年仅十六岁的大哥雄心勃勃,请阴阳看了开工的日期,说干就干开了。拉地坑院说起来容易,实际干起来就难了。陇东的地坑院首先在平地上要挖一个深约九米多的方形大坑(宽要根据打几只窑洞确定,我家决定打三只窑洞),挖地坑院土方量大得出奇,在没有挖掘机等机械的年代里,全靠人用笼框将土一担一担地挑上塬。开始坡短还好说,打到五米时再挑土就太费时费力了。聪明的兄长想了个奇特的办法,在地坑院边缘,用两个木棍架起了一个三脚架,然后用滑轮一筐一筐往塬上吊土,至于吊了多少方土,没有统计过,反正塬上堆起的两座土山就是最好的见证。为了挖好地坑院,我们兄弟三个没黑没明,没迟没早,饭前饭后挤时间,能担一担是一担,能推一车是一车,能吊一筐是一筐,肩上的皮脱了一回有一回,双手的茧子磨起一层又一层;半年时间里我们就拉成了毛胚子地坑院。老先人留下来的俗语,打窑洞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慢慢来,毛坯窑要挖一尺停留半月,等到风吹日晒,干透了再往里面挖。我们兄弟心急,两只窑洞同时交换着往里挖,不到一年时间,“毛窑子”就挖成了。那天是窑匠箍好窑的最后一天,中午母亲把饭做熟,窑匠从架上下来,我们一同上了塬面,刚准备吃饭时,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地坑窑从塬面闪塌下去一半,两只修好的窑洞瞬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大坑和塬上的一堆像小山似的黄土(另一堆黄土闪塌在地坑院了)。我们兄弟流了数不清的血水、汗水就这样白白地浪费了。
一九七八年,土地承包到户了。我家分了十三亩承包地,全部种上小麦后,当年就解决了吃饭问题。地坑院塌了,我家要重新审批宅基地根本不可能了。兄弟俩就开始商量着盖几间房子住。我家种了八亩烤烟,一有闲暇,二哥给人打土坯,当小工;我骑上自行车往来陕西彬县、长武贩兔,在街道摆摊卖喷雾器零配件等。酷暑天,我带领村里五名同龄青年给育苗大户嫁接苹果树苗,修剪苹果树;母亲发挥擅长做陇东名小吃的特长,在街道摆起了凉粉摊。两年过去,我家重新填平了地坑院,又在原地基旁边破天荒地盖起了八间土木结构的瓦房,当时花了不到一万五千元,这在全村还成了首数一家。在新房里,我们兄弟先后结婚娶妻生子。随着添丁加口,我家院子又显得拥挤不堪了。
一九九七年五月,我为自己重新申请了一块宅基地。为了住上真正属于自己的新瓦房,我和妻子汗珠子摔成八瓣,种烤烟,育药材,外出打工挣钱,买回一百九十五根上好的山椽,八根松木中檩,三十二根松木檩条和摻板,十几万块机砖和三千多页机瓦,并焊接了钢架大梁,备好了八间砖木结构房屋的砖瓦、木料、石条。我和妻子用了整整七十多天,用架子车从两公里外的土壕一共拉了一千二百多架子车土,打了一万五千块土坯。从开工到完工,历时三个月,花费四万七千元盖起一处新宅院。新宅院红瓦红墙,新式门窗、仿古门楼,绿树环绕,又处在公路旁边,路近水通,条件优越,显得格外醒目。村里人称羡道,我家房子在全村是数一数二的。
二零零零年的正月,看到在家务农种地,仅能落个肚儿圆,无大的经济收入时,妻子还未来得及享受住新房的喜悦,将母亲接到新宅院,安顿好家务,毅然决然带孩子随我进了县城。从小吃贯了苦头,在花钱上几乎到了苛刻地步的妻子,一进城就显出了农村妇女特有的能干泼辣劲。她先是贷了两万元钱,盘转了县城十字路口一个电话亭,经营一年多,后来又上街摆水果摊等。我挤出自己闲暇时间,为妻子帮忙,当下手,家里收入一年比一年好。几年过去,眼看周围的同行,亲戚朋友都纷纷住进了新楼房。妻子鼓动我说,咱们虽然是农民,但已进了城,长期租住别人的房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没楼房会被人瞧不起的,咱们筹钱买一套吧,楼房买的越迟咱们吃的亏就越大!
我说家里有盖的新房子,买楼房,要花十几万,会累死咱俩的。妻子说,不怕,咱们过去哪么苦,不都挺过来了吗,县城的钱好赚着里,只要咱们身体健康,能吃苦,不胡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从不服输的妻子瞅准机会,掏了近万元学费和技术转让费,专门去兰州一家著名的饺子馆学了一套过硬的包饺子手艺,回来在美食城开了一个饺子馆。妻子忙前忙后,起早贪黑,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活,苦心经营了三年,加上我微搏的工资,于二零零六年十月花十八万元,终于买了一套楼房。房子虽然在六楼,是顶层,但很大,一百二十平方米,处在街道最繁华的地段,孩子上学,就医、购物、上班极为方便。刚开始搬进楼房的几天,我几乎天天做梦,梦到这套房子是别人的,我只不过是借住几天而已,当拿上房产证的那天起,我才真正感觉到,这楼房从此就是我的了。
老家务农的二哥也在一九九二年四月,花了七万元盖起了一座设计新颖漂亮、功能齐全的四合院,原来的土木结构老宅院反而没人住,又被废弃,旧宅还田了。
时代在变迁,社会在飞速发展。二零一七年九月,我和儿子共同努力,开启新征程,又花了五十多万元在县城给儿子买了一套新楼房结婚。一家两代人有两套房子,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安居工程梦,今天全部实现了。
今生能遇上这样的好时代,这样的好光景,我觉得心里非常踏实,无限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