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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卫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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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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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母亲洗澡

八十三岁的母亲颤颤微微,坐上电梯不到二分种就上了位于金牛四季城我家八层新楼里。新楼是去年腊月才搬进来的,新板材装修、沙发、茶几电视、饭桌、凳子等都是新买的,明光锃亮,一尘不染。母亲站在客厅,茫然地左右环顾,不知在那里落坐。我扶母亲坐在沙发上。母亲头发浓且密,白得没有一丝黑发,凝结成团。上身穿一深红色碎花羽绒服,里面穿一件红色的毛衣,套一黑马甲,下身穿黑色棉裤子,衣襟下摆、袖边,脖领黑明,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异味。庚子年的冬季是近几年来最冷的。母亲和重度残疾的大哥一直住在老家我盖的宅院里,室内只能搭火炉子。整整一个冬天,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多次回家要接母亲进城和我一块住,但都被母亲推辞。母亲说,我上了县城,你大哥咋办?生活不能自理,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她一时都离不开我。我走了他就吃不到嘴里了,我不放心啊!

经过一个冬天的烟熏火燎,母亲头发卷成毡片状,脸上呈暗褐色。牙齿全部脱落。妻子拿出她刚买的内衣裤头,叮嘱我,让母亲洗个澡,全部换了。妻子的意思我明白,母亲衣服脏,冬季没有洗过澡,难闻的味道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妻子反复给我交待,今天必须让母亲洗一次澡。说完她领着不到两岁的孙子下楼去买菜了。

我说,妈,今天你好好洗个热水澡吧!

母亲顺从地说,好吧!

母亲手、胳膊微微颤抖。我打开了淋浴器、加热器,调好温度,先让卫生间热起来,然后拿出防滑拖鞋让母亲穿上,再一件一件给母亲脱衣服。母亲衣服确实脏,一件比一件脏,汗渍味,老年人身上特有的陈腐味直补我的鼻孔,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上衣脱完,下衣脱完。我说,妈,剩下的衣服部脱完吧!

母亲脱得只剩下裤头,不想拖了。在年近六十岁的儿子面前,母亲显得难为情,磨蹭着不愿脱。

活了大半辈子,母亲的身体第一次映入我的眼帘。母亲微胖,皮肤粗糙松驰,两只干瘪的乳房低垂,双腿圈曲,背驼似一张弓。我发现母亲脊背肩胛中间有一大片厚厚的褐色斑点。看似老年斑,仔细一看又不像,硬硬的,我试着用手抠,但抠不掉。我这才发现是垢痂斑。我心里忽然觉得很疼,觉着太对不住母亲了。母亲活了八十三岁,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没远离过土地,不愿意随我进城,一年四季守着残疾的大哥,耗尽心血,没有享受过儿子的福报。这分明是母亲平时在家搓澡,身体其它部位能奔上,能洗干净,唯独脊背肩胛处奔不到,洗不上,日积月累,竟长了这么厚的黑斑。

我怕母亲跌倒,扶着她,热水不停地从头到脚浇着母亲全身。母亲颤巍巍地,自己洗起来非常困难。我怕母亲跌倒,怕母亲一不小心碰着花沙头,流出的热水烫着了母亲,我索性给母亲洗搓起来。我从母亲头上洗起,先抹上洗头膏,双手使劲的搓头发。母亲头发上搓起的泡沫呈灰黑色,我一遍又一遍往母亲头上抹洗发膏,一遍又一遍地搓揉冲净,直至泡沫洁白如雪,没一点颜色为止。母亲头发终于干净了,我用干毛巾擦干水分。经过十几分种的浸泡,母亲脊背上的黑斑变软,我怕母亲疼痛,不敢用搓澡巾,用手轻柔轻搓,几分种过去,母亲脊背上的厚斑全部搓掉,皮肤恢复了白色。洗完了母亲的背部,我又洗母亲的后臀、双腿,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我搓得仔细,搓得彻底。母亲身上垢痂卷纷纷落到地面上,被流水冲进下水道里。趁母亲享受洗澡带来的惬意舒服时,我将母亲搬转过来,母亲试着又要转过身去。我说,妈你羞什么呀,是儿子给你搓澡!

母亲险上微微泛起红晕,闭着眼睛,双手捂住小腹,任凭儿子搓乳房,搓腹部,直至搓不下任何东西才罢休。整个洗澡过程四十分种。

洗完澡,母亲开心的说,我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用淋浴器洗澡,就是舒服啊!从她惬意的脸上,从她一动不动的顺从着儿子,我能感觉到母亲的知足幸福。

儿时,母亲在澡盆里给我洗澡,给我擦屎接尿,洗头洗脸,洗手洗脚,整整洗到十岁,而我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给母亲搓澡,这显得多么吝啬,微不足道啊。作为儿子,此时此刻,我感到非常的愧疚和不安。

我原以为楼房里面暖气热,温度高达三十度。我让母亲出来,在卫生间给母亲换上妻子新买的内衣内裤,毛衣外套等,结果弱不禁风的母亲还是感冒了。半小时内,母亲鼻涕直淌,任凭怎么擦都止不住。我赶紧下楼买了“三九感冒灵颗粒”,“伤风感冒胶囊”等,让母亲服了。妻子买菜回来,打开洗衣机给母亲洗衣服,洗一次甩干一次,直到第五次后,母亲衣服才洗得干干净净。

到了正月十六,母亲感冒彻底好了要回老家。我说等过完了正月再回去。

母亲说,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县城和乡下吃一样的饭,没多少差别。我到那里都是一个蒸馍一碗米汤,中午一碗汤面。你还是让我回老家吧!在老家我自由,能在院里转悠,还能串门子。楼上实在不是我这号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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