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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卫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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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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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拾一地温暖

 初冬时节,趁闲回到老家。我顺着村里三条沟畔走了一圈,只见树木参天,脚下落叶连绵,不时有禽鸟嬉戏其间,上下翻飞。几只野兔突然冒出脑袋,左瞧瞧右瞧瞧,嘴里不停地吃着果叶。这时十多只红腹锦鸡嘎嘎叫着落到了树下,只见它们伸出长脖,尖喙不断拔开树叶,从里面找出几颗大的杏核、桃核,吃得有滋有味。

我的脚下荒草繁茂,稗草、蒿子、枸杞又低又矮,搅缠在一块,还有土坡硷畔,蛮长着的硬杆苇子草,弯腰低头的冰草,低矮的植物茎秆覆层有五六公分厚,罩住地面,看不见一点黄土色。

偌大的场院里,许多麦草垛顶已凹凸不平,深陷下去,周围有雨水流进去的痕迹,呈暗黑色;围成圆堆的玉米秆均已腐烂,软塌塌失去了筋骨,硬邦邦的烤烟秆也耷拉下头来。场院里到处都是烂柴草,树枝、朽木头。老宅院人去窑空,曾经收获的柴草堆仍在诉说着往日的烟火。

看着眼前的景色,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六七十年代的冬季,那些靠扫树叶、捡枯枝烧锅取暖的艰难日子。

我的童年记忆里一直被苦涩困窘所缠绕。出生在六十年代初的我,记忆中一直缺吃少穿,没柴烧,市场上卖煤的很少,即使有煤,也没钱买。每到初冬,万物凋零,百草枯萎。我家唯一的柴火只有秋收结束时生产队给各家各户分的几抱高粱、玉米秆,这点柴草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漫漫长冬做饭烧炕的问题。

一有闲暇,我们提上绳索,拿上镰刀,外出割枯草。野柴割完了,我们的目光盯向高粱和玉米的根茎。生产队翻地,孩童们总是欢呼雀跃,呼叫着去捡拾柴火。玉米根系大,黏着土,我们在犁沟里抱起圆球状的土根先码在一块,抢拾完了,这才开始掸土。我一手按住镢把,一手提起柴根,“哐哐”在镢把掸几下,直到玉米高粱根系变轻,里面的土粒掸尽才罢休。有时运气好的话,一上午能收几笼筐。回去晒干,是锅底,炕洞耐烧的柴火。

生产队的苜蓿地也是社员争抢的目标。苜蓿草有头茬,二茬,三茬。每割一茬,都留一寸长的根茬,很硬很老,雨淋日晒,等第二茬苜蓿长至四五寸,饲养员割第二茬时,根茬碰上镰刀,四分五裂,磕在地上。依次类推,三茬收割后,苜蓿根茬硬硬的。初冬一场狂风袭来,一夜之间,苜蓿地褪去绿色,变成一片褐色。这时候,许多妇女裹上头巾,提笼拿担,扛扫帚,扑向苜蓿地里,疯抢疯占。几大块苜蓿地,你二分,他一分,一时瓜分殆尽。抢占多的人先从外围扫起,一圈挨一圈,柴渣土沫由薄到厚,扫不动时,用柴耙撸成堆,或装笼筐或装蛇皮袋。扫完了,人人肩担背扛,脚步轻盈,一路小跑,面露喜色。没占上的则垂头丧气,后悔得直跺脚。

苜蓿柴梗是煨炕的绝佳材料。烧炕时,抱一捆麦草或禾草秆,边烧火边用灰耙拍打,直至捶成火星,煨上苜蓿柴土沫。二十四小时内土炕能保持恒温。问题是生产队苜蓿地就那么几块,煨炕柴沫少得可怜,维持不了几天。漫漫长夜,寒风刺骨。不提前准备足够的煨炕柴沫,土炕冰冷,缺铺的少盖的,受冻在所难免。

一场霜杀一场寒,霜降后所有树叶全部掉落。这时候,就是社员抢扫树叶的绝好时机了。

早上,天麻麻亮,外面寒气袭人,母亲摇醒睡眼惺忪的我们让起来,赶紧下沟扫树叶。我想沟里的树是我家的,树叶当然也是我家的,为什么这么着急扫?母亲说:不扫或迟扫,晚了,就被早起的邻居扫完了。邻居抹下脸面抢扫一笼树叶不算丢人,咱总不能和人去抢吧?

到了沟里,母亲拿起竹耙子一阵猛搂,我和妹妹拿上大笼踩实装满,一趟趟抬到院里,直至扫光。趁着天气晴朗,我们将树叶铺在院子,多次翻晒,直至干透,但量还是少得可怜。

农作物秸秆是牲口越冬的草料,社员们一点不敢浪费。每天炕洞里填的、灶眼里烧的,必须到荒山野地去拾。逢礼拜天,母亲手握一根三米左右柔韧有耐性的榆树长杆,将长杆紧贴地面,腰部弯成一张弓,在柴草茂密的土塄沟畔,使劲猛磕摔打,但见草叶柴梗上下翻飞,不一会草塄裸露。我们的头上、身上沾满土沫柴屑。我和妹妹赶紧用扫帚扫,等装满袋子,大人小孩全部灰头土脸,活活的成了“土”人。

只要生长柴草的地方都有人扫柴沫。冬闲时,村里男的上山砍野蒿、荆条、枯树枝、酸枣刺等。女的在田间地头、沟畔土塄清扫柴沫。我们这些当时的少年或背或担,往家里搬运。有时实在没地方扫了,母亲就带着一家老小上山铲草皮。一般先放平铁锹,然后缓缓用劲,连皮带土铲下来,很耐烧。铲过的山梁,像牛皮癣一样,得好几年才能恢复,好在大多数人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上山梁的。我家就是那个山穷水尽的人家,不铲草皮就很难过冬。

经过十几天的努力,我家院子里码起一堆堆柴垛草沫。望着这些柴堆,我们焦虑的心情暂时得到缓解,因为柴堆给我家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温暖。

那时候,我们的村庄因为社员无休止地挖掘磕扫,地皮像被剃了头似的,光秃秃的,遇上大风,黄土骤起,遮天蔽日,灰蒙蒙,黑沉沉。恶性循环,植被减少,土地变得瘠薄,造成粮食减产,收获的柴草也就更少,冬季漫长而难熬。

  想不到改革开放后,短短的三十年里,农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农村植被恢复,山清水秀,绿潮涌动,各种野生禽兽数量猛增,青山绿水变成了金山银山。村里遍地都是无人理会的野草硬柴,若是少年的我见了必定欣喜若狂。但是这些都已成为过往,只能在记忆里搜寻了!

走过大场院,破败的柴火堆目送着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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