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的眼光

老曹的眼光

王卫权

  老曹经营县城最大的个体书店已有二十多年。书店座落在小学、中学、高中对面，天时地利人和。老曹的“古今大全书店”生意很好。靠开书店，老曹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有房有车。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大学毕业的儿子在初中对面办起了“学友书店”，其经营方法、种类远远超过老曹。老曹可谓是功成名就，是进城打工族的榜样。

老曹和我同学。我爱读书，常常跑去他开的“古今大全书店”里买书。时间长了，许多我认为不可思议的故事都发生在他身上。

一

一天，一位农村妇女领着一个少年骂骂咧咧进了书店。

少年羞涩。小声说：“妈，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女人反而提高了声调，说：“买买买，一天到晚光知道买书，买那么多书有用吗？大学考的上吗？”

老曹说：“骂娃干啥？娃爱读书是好事么。”

女人愤愤的说：“好个屁，他人老八辈子都是戳牛后半截的，祖坟里就没这脉气。”

女人看来不识字，再看她的穿着打扮。老曹就知道她家日子过得不咋的。

女人说：“赶紧的，我可没闲工夫陪你。”

少年挑了一本高考冲刺试卷，一本68元，又抽出另一本资料不肯丢手。两本定价133元。他央求女人说：“妈，这周生活费我少用点，就买这两本，我们高三的学生都买了这两本书。”

女人一听两本书133元，眼睛瞪成了铜铃大：“不买，一本也不买，133元能买一袋面粉，一桶菜籽油，够全家吃一月。买这些书有屁用，白撂斧头一把。你早点出去打工，给自己挣钱娶媳妇。”

老曹一听愕然，农村还有这样的女人，儿子马上高考，不鼓励娃，还吹冷风，放慢气。说：“这两本书让娃拿去看，我不收钱。关键时刻你不能给娃泄气。”

女人有些不相信的睁大眼睛：“你不要钱，这怎么可能？”

老曹将少年拉到跟前，说：“真的，但是我有个条件，你考上大学必须让爷爷分享你的喜讯。”

少年脸憋的通红，放下书，说：“爷爷不收钱，我就不买了。”

老曹说：“不就是一百多块钱吗？你好好读书，肯定会考上大学的。我看人一般不会看错的。”

女人脸上释然，说：“要不你先拿上书，算是你借爷爷的。你给我记住：大学考上考不上都要还爷爷书钱。”

少年重新拿起两本书，感激的对老曹说：“爷爷，我一定还你钱。”

高考放榜那天，母子俩来到店里。少年手里拿着几张钞票来还书钱。

老曹年龄大了，记性也差，已经认不出母子了，疑惑的瞅着他俩，不知道他还的那门子钱。

少年说：“今年四月八日那天，我拿了你店里两本高考复习书，你没收钱。这不，今天大学录取通知书刚到，我就给你报喜来了。”

老曹一听喜出望外，比他考上大学还高兴，说：“好啊，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时女人插话了，说：“叔，实在对不起，我是个大山里单亲母亲。丈夫外出打工遭遇不测，丧了性命，留下三个孩子。我一个人种地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三个娃娃天天要钱，我实在供不起了。原指望大儿子落榜后出去打工，给我减轻一点负担。可是大儿子太爱学习了。进入高三，几乎周周买资料。那天，我身上带的钱不够了，不想买。可他犟着非要买。叔，你不知道那天我多没面子。你是好人啊，免费给了我娃两本书。”

老曹说：“娃爱念书好事啊，鼓励一下，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老曹问：“儿子考上大学，你咋供？”

女人今天很健谈，说：“娃考上大学，我砸锅卖铁也得供。我已争取到贫困家庭助学贷款，民政局临时救助，另外家里玉米粜了收入1万多元。学费不成问题。最近我去酒店打工，一天挣80元，够他的生活费。”

少年接着女人的话说：“上了大学后我准备做兼职，假期打工，自食其力，不给家里添负担。”

母子的话让老曹感动。

二

老曹看到好学的孩子买书时能优惠尽量给予优惠，有的仅收成本费。

一次，一位妇女领着孩子买书。这位母亲看起来通情达理，比较开明。上了高三的儿子挑了十六本，书价总计586元。母亲在兜里摸索半天，脸色骤变，说：“钱呢，我记得还有几百元啊，钱那里去了呢。”思索一会，女人忽然想起什么，说：“忘了忘了，我提包里一千多元买了化肥籽种。”

儿子一脸懵逼，问：“可我必须得买高考资料啊。”

老曹见母子俩非常落寞，说：“书你拿走吧，钱先欠着，几时有了几时还，先让孩子备考要紧。”

母子俩不相信似的盯住老曹：“欠账？真的吗。”

老曹说：“真的，孩子书念的不错，咱得给他加把劲。”

女人泪眼婆娑，赶紧对儿子说：“谢谢爷爷！”

儿子很有礼貌的给老曹躹了躬，工工整整写了欠条，抱着书走了。

老婆怨老曹：“你整天不是免费，就是欠账，他不还钱怎么办？”

老曹说：“不会的，一个爱读书的孩子不会欠钱不还的，不信你等着瞧。”

一天，少年拿着西安交大录取通知书来到店里，兴冲冲对老曹说：“爷爷，我考上名牌大学了，今天给你还钱。”

少年将一沓皱皱巴巴的钞票数了再数，510元，额头上渗出汗珠，嘴里不停地说：“怎么还缺58元。”

老曹大手一挥说：“58元爷爷不要了，权当爷爷祝贺你。”

少年脸憋得通红，说：“不不，爷爷，我的书款欠了这么长时间，我这就去拿。”

不一会少年来了，从兜里掏出捋得整整齐齐一沓钞票，放在桌子上。

老曹说：“这孩子，剩余的钱说好的，爷爷不要了。”

少年说：“不不，我感激爷爷，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了我。”

在老曹招呼其他顾客的间隙，少年把钞票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去时大声说：“爷爷，我会记住您的。”

三

一个礼拜天，书店里人满为患。老曹看到一位初中生将几本书偷偷塞进书包，趁着人多想开溜。

老曹悄悄将他拉进了卧室，说：“孩子，你爱读书是吧！”

男孩惊恐的看着老曹，嘴唇哆嗦着，点点头。

老曹说：“爱读书是好事，这几本书你拿去，爷爷不要钱。”

男孩哭了，说：“爷爷，书还给你，你千万别告诉我的学校和老师、。”

老曹抚摸着男孩的头，说：“怎么会呢，这几本书爷爷真心给你的。爱读书肯定是好学生，爷爷喜欢你学习的样子。你爱读书就给爷爷说，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

男孩忽的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

老曹低声说：“别哭，你一哭，让外边人知道了咋整？”

男孩立马止住哭声。老曹重新将几本书装进他的书包里，让他赶紧走。男孩有些不相信的背起书包，出门一步三回头看着老曹。

老曹盘点时发现最近丢了许多书，总金额达780多元。老曹调了监控，发现这个男孩先后几次趁顾客拥挤时进店，然后装作挑书。挑上几本书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塞进书包溜走。

老婆说：“咱今天逮住他了，连同前面的账一块算，你咋放他走了？” 

老曹说：“给娃留一点面子吧。如果告诉学校，会毁了这娃一生的前途。”

老婆说：“就你心善，书店再这样开下去，迟早得关门。”

老曹说：“怎么可能呢，你看咱书店生意不是越来越红火了么？”

打这以后，老曹再也没见过这个学生来过书店。他心里有些纠结，怕是吓着他了。

6年后的一天早上，一位帅气的小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一进门说：“爷爷，今天我特意感谢你来了。”

老曹愣住了，不知来人说的啥意思。

“爷爷，你还记得6年前那个偷书的男孩吧？我就是。今年我研究生毕业考上公务员，这不，我用刚领到的第一月工资给你买了礼物，真心感激你。”

小伙子说起当年那段时光，泪眼婆娑，说：“爷爷，那天我害怕极了，怕你大声喊抓贼，更害怕你将我扭送到学校。但你从始至终没吭声，甚至连这个偷字都没提一下，还把那五本书免费送给我。爷爷你一个善举拯救了我一生。我能考上大学研究生，刚毕业后就考上公务员，都是你鼓励的结果，我感激你老一辈子，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爷爷。”

老曹说：“你成才我高兴啊，至于感谢就不必了。”

“爱读书的孩子最终错不了。”这就是老曹的眼力。

（正文2913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