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律动（组诗）

《城市律动》（组诗五首）

《有巢氏，或九十年代》

檐角新月，是我的旧相识

门前老河，有了新波纹

照进弄堂的光线，像我挤出的一段牙膏

有时是甜味，有时是清凉感

有时它也像一扇门，气息氤氲

时隐时现

我的爱情，在那里，从无到有

往左拐，一架旋梯，有体制外的斑驳

骤来的雨，打湿过它

后来常见，夕阳把碎金砸向河面

如邻居松松垮垮去倒垃圾

后来路上车流，红色尾灯，如城市红腰带

也可能是红酒，在我的体内流动

后来撕下的日历，一张张，变成了账单

又全部回到我的手上

《苏州河边，是江鸥在盘旋》

它们巡河，并从岸边的建筑物间穿梭

它们懂得，有些市井空间，也不能浪费

看见其中一只，停在水边

翅膀半晾开，像破损的塑料袋

而另一只，急急飞向远处

仿佛它给人间传递什么消息

这些年，河水清了，老建筑换装了

废旧码头变成了休闲驿站

我确信，作为一条河流的守望者

江鸥比我更了解，一条河流的成长史

它们梳理着河流和我的目光

平静的水面几乎成了生活的底线

有时望见它们，从一座教堂的尖顶飞过

不禁感慨，它们也许真的担负神职

为尘世抽出闪电，却隐匿了雷声

《白露》

有人埋首人间，好像没占什么位置

有人仰望星空，他可能看了很久

我夜跑，扮演一个晚归的赶路人

每条路都往家走，每个人都像迷路的人

这个能量充沛的版图上

一些事物开始陈旧

另一些将被时光画出新的影子

人间清亮，充满工业意象

但也有一些东西看起来湿漉漉的

草木披上了一件薄薄的衣衫

大堆的，像几片闲云

小个的，是几只白鹭

《落日来到苏河湾》

夕光在模糊的平面里折射变幻

有的像金叶子

有的像碎玻璃

万物安静，只有涟漪不讲规矩

把那些光簇

聚合，分散，反复筛选

直到满意为止

河水汤汤拐个弯向远处去了

飞鸟漆黑的身体石头般，一闪而过

大堤上有人慢跑

星星和秋虫也在赶来

也许我忽略了什么

在这城市的一角，那些太快的光影里

总有一些细节难以辨认

我缓慢地爱着这落日

这时光美学中特别的仪式

如果暮色再重一些

很多会飞的东西将被收走

《悬铃木下》

清风从容，过往无数

这些年，有多少我们熟悉的脚步

在尘世中，越走越快

经过前街的自助银行

经过后巷的公共厕所

经过右边的超市、足浴房

他们也都要经过这里——

悬铃木下，一间书报亭，正在播放

诵念的大悲咒

他们匆忙而过，倾斜着身体前行，没有停顿

一些路有坑洼，一些人有不平事

因为小，它的声音单薄

只够将行人

送过两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