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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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树林的生态考察》
没有什么世俗的潮流
只有阳光与树影的交织
只有寂静
一棵树的茂盛没有建立在
另一棵树的枯萎上
我看见树把枝叶递给风
我看见叶子们鼓掌
没有与这个世界讨价还价
长在树梢头的叶子
也没有比下面的叶子大
到了秋天所有叶子
都凋零下来
这是它们最后的律法——
一棵树的繁华都被叶子们分掉
一棵树的病都在树身上，扭曲，结痂
生根的事物，对时光的怜爱与毁坏
了如指掌
《和父亲聊天》
林地里有很多
陌生的野草陌生的小白花
也许是树的伴生植物
也可能是鸟儿把远处的种子带到这里
这些年我们稀疏的聊天
我回答什么，他都愿意接受
阳光照进树林，浪费成一地散碎的白
我知道父亲仍依循着某种使命
对土地更期待谷粒饱满的收获
而我已把林地、小白花、散落的果子、鸟鸣
当成了民间偏方
有时候人就是树
我知道父亲要表达的意思
对别人说的话，是树叶
对自己说的话，叫年轮
他种下了树并有了额外的指认
我知道那些白色的星辰让林子深处
看起来更加幽静，神秘
像父亲眼中的我和孩子们
《并排的光阴》
林地之上是草木，草木之上是阳光，月色，星空
林地里，树与树互为背景
见证并排的光阴
一树胭脂，一树风声，一树梦境
也像在人间
有的东西必须深埋泥土
有的东西适合摆到阳光下
有些人啥都没有，像荒原
有些人有一整个林子，展现了繁茂
也掩住肃杀之气
有些人身上的气息让人着迷
他的体内开满各色花朵
仿佛也是万家灯火的一部分
《种完树，父亲当了巡林员》
恪守原则和分寸
他找到了越来越多的同行
鹭鸟把巢搬来了，不再环游世界
松鼠也以林为家
分包了一片巡林区
蜜蜂春夏打短工
月亮升起来，整个夜晚，它也是树林的一部分
有时是个树桩，有时是片叶子
我的父亲
清空了逻辑，词语，忧虑
借祖国一隅
每天要赶许多路
但再也不用为
两手空空而羞愧
我的父亲，拥有足够多的爱和虔诚
有时要将雨衣披上
有时把光从身上卸下
《树林里看日出日落》
父亲说树林里看日出日落
仿佛看泥土翻身
这边和那边，互为倒放的默片
光的喧闹中，拉开长镜头
那些树抖落的叶子
又都站在了枝头上
春风回望万物
树林消失，这片土地成为宽阔的
稻田、玉米地、大豆高粱地
再往前，迅速抵达
竹林、芋头地、菜地，围住一座
三进四合院的热烈生活
时光倒回去六十年，甚至更早
父亲反对过麻雀，当过先进生产者
那是缓慢的某一天
当他推开一扇通向未来的门
许多抑扬顿挫的日子，迎面而来
《像站在各自的岔道口》
经常认识一些新植物
也总有一些，春天来了，没有发芽
从斜雨中走出，来到霞光里的
是那些树
有些树因为幻听
长出了很多木耳
有些树怀有赤子之心
凝结了不少琥珀
一群穿黑衣的人站在野地里
像站在各自的岔道口
阳光看清了
每一棵树都朝着无数个方向
布下谦恭的枝条
旷野的风，没有把树吹跑
每天晚霞散尽
梦会带着他们去探亲访友
树林里是有路的
但无缘的人走不进去
《有些树》
有些树是要当栋梁的
所以长得慢一些
有些树将被取出火来
所以现在幽暗一些
有些树会制成琴
所以接受更多的声音训练
风雨鸟鸣和雷声
有些树前途未卜
我站在它们身旁
想体验下它们的心境
有些树喜欢阳光耀照
有些树爱上了月光轻抚
有些树等得比较辛苦
它们等闪电扔下祝福
《这光合作用的世界》
爱土地，没有蚯蚓深刻
爱树木，没有鸟兽亲密
爱花朵，没有蜜蜂专注
我要学的东西太多
晨光照进来，林子才是完整的
像有人刚从远方归来
而林中阔大的寂静，正展开更多层次感
这里有的是生命的故事
每一个都足够谦卑
心里装着不为人知的闪电
仿佛一架架光阴的梯子
在离地更高远的位置
回敬大地
我看见攫住泥土的树根，枝叶、果实
我看见林中野草开满白色花朵
为人世间点亮更多的灯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