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宣城查济看望一位朋友。
下了车,顺着一条小溪往山上走,溪声渐微,似有似无,一条宽阔的山路就横在半山腰,像农人的扁担横在眼前,油亮光滑,似乎蓄着岁月历往的印记。
转过山背,吓了我一跳:从沟底到山顶,一蓬蓬如雪的素白,放肆地堆满了田间阡陌。是梨花扮上了春妆:花色白滟,乱人眼;漫坡遍野,香如海;叶叶翠翠,试新装。色彩相衬,白绿相映,春意盎然。花涛翻涌,是闲云飘逸,是轻烟笼罩,是白霞弥漫。好一方世外桃源!
树树梨花频频向人招手,朵朵梨花微笑,向人讨着好呢。我抵不住它们的诱惑,像一只雀鸟,一瞬间就飞投进林。一树树移过,一朵朵细看,梨花朵朵洁白,温润柔嫩,晶莹如玉,素雅朦胧。朵朵怒放,像是红肥绿瘦中的一股清流,怀揣素心,用洁白渲染了尘世里所有污垢,在春的枝头,用自己的光艳炫亮了生命的厚重。
身陷梨花海中,我被花香萦绕,被花影围拥。花枝盈肩,花瓣纷飞,脚下花落成毯。我的魂魄在微笑与香甜中荡漾,仿佛跟随着万千只白蝴蝶在无垠的虚空中飞舞营营。那份欢欣,悄然生发于梨花的那份淡然绝美处。
深以为然,梨花之美,岂是世间凡花可比拟的。它不以色艳争春,不以浓香撩人,这世间但凡有它的存在,一切花儿都失去了颜色。真有“占断天下白,压进人间凡花”的气势。
每一朵梨花都是完美的,美得干净,美得令人倾心。花开各时,皆为绝色。花开半开时,已经让人觉得那白清似绸,几乎在视线里一触就要飘飞出来。全花绽放时,似神工玉雕,素洁淡雅,又如泼似溅,葳蕤成海。偶有雨露润泽,也是梨花带雨,美得着实揪人心肠。
古时文人大多都以梨花抒情,心随景动。“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苏轼在历经沧桑后,将人生看得清澈透明,多有了然尘外之禅意。而白居易的“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以奔放的笔调,落墨江南春色。酒旗招招,人们纷纷出门,在桃红柳绿的酒肆中品尝梨花春酒。在淡白洁雅的兴致里,因了心境又有了不同的感悟。
沉甸甸的梨花,染晶莹雨露,满山与烟合。花瓣片片,凌空飞舞,空灵且美妙。我的心啊,早已被它的洁白染透,也被这人世的污垢染透。得失,得到是与之同去,失去是与之同生。
舍与得,原本就是相互对应的关系。舍即是得,得即是舍,这人世间本没有什么属于我们的,但什么都属于我们。什么都属于我们吗?但什么都不属于我们。
正如我在这个春天逢上一场梨花开。我刚好路过,你恰好盛开;你恰好盛开,我刚好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