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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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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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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亲

听了爹娘让自己给二弟换亲的盘算后,桂香的身子像是跌进冰窟窿,冷的直打寒颤。

桂香躺在西屋炕上,不吃不喝。院子里,爹每一次悠长的叹气声,总能拽出北屋里娘的两行泪珠。

第三天大早,二弟端一碗糊豆,一瘸一拐的走到桂香的炕边。低声说:姐,甭听爹娘瞎啰啰,等过年开了春,你就去大牛哥家,别再回来。

望一眼身边的二弟,瘦弱的身子就像少粪缺肥的秫秸。桂香忽地起身,院中水盆里洗把脸,喝了糊豆,扛起镢头上坡。

大牛是村西头韩老倔的大儿。想当年,三辈单传的韩老倔,娶了个腚大腰圆的媳妇。不过这媳妇还真争气,几年的功夫就改了韩家门风,噼里啪啦地生养了四个壮犊子。撅着山羊胡的韩老倔逢人便显摆:四个儿子四犋牛,长大了都是好劳力,以后甭愁这日子过不好。

老话讲,照了盘算,没有穷汉。可这日子真要过起来,常常是人算不如天算。等韩老倔的四个儿子,赶趟似的长成了整劳力,清汤寡水般的日子依旧没有多大起色。反倒是给孩子们讨房媳妇的念头,渐渐地窝憋成了韩老倔的一块心病。

桂香稀罕大牛的事,闲暇时,常被队里那些嘴尖舌巧姑嫂们嬉闹。大牛老实的甚至有些执拗和木讷,从不多言多语地接话把。脸红心燥的桂香却是不管不顾,农活时一有机会,照旧上赶着往大牛的身旁凑。

冬闲时,队里常常铲土整地,推运土杂肥。男劳力一人一辆独轮车,妇女们则人手一根拉绳。去北岭坡远路陡,桂香喜欢和大牛搭伙。大牛身大力不亏,推起载重的独轮车,就像是妇女们扬场时端着的簸箕。看着大牛身上一块块隆起的劲疙瘩,桂香心里就说不出的踏实。桂香曾踅摸了一眼大牛的脚板,偷偷地给他纳了双合脚的千层底布鞋。

可这爹娘的话,一下子让桂香失了盘算。那天下午放了工,路上桂香假装扭了脚,把大牛拖在了最后。四亩地的堰边,桂香的身子半靠在土坡上。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晚霞像一块新娘的蒙头红子,羞涩却又张扬地在西边的天际间铺展。

对不住你了,大牛,爹娘让我给二弟做换亲……桂香对着蹲在旁边大牛轻声地说。

你应了?大牛回道,那声音分明掺杂了短促的喘息声。

嗯。桂香声小的连自己都难听见。

这都是为了二弟。桂香又说道:我也没得法了,这会儿,你,想做啥……都由着你了……我不怨你……

桂香把头歪向夕阳,白皙的脸庞立时被热闹的晚霞染得通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桂香闭眼慌乱地转过脸来,滚烫颤动嘴唇抬得老高。

可那急促地声响却渐行渐远,桂香睁眼时,大牛趔趄着身子已走出十几步的样子。边走边用推车垫肩的披布,抽打着裤腿上的草叶,气呼呼地嘟囔着:我找的是能过日子的媳妇,那有闲工夫和你闹着玩哩。

日没西山,天空已是一片灰白。桂香抬起头,一串泪珠滚落,硬硬地砸在了草叶间的土坡上。

桂香的婚事是三家换的转亲,相对于两家亲的直换,少了有姑无妗子的尴尬。桂香嫁到洛庄富农成分的吕家,吕家妹子嫁给石泉村的大舌头,大舌头的妹子成了桂香的二弟媳妇。

吕家曾是洛庄的大户,后来运动时把柴房和磨房等院落献了出来,安置了穷邻,剩下二郎担山的主房院。不过,那些鱼鳞小瓦房顶,黑砖雕花的屋墙,还能隐现着吕家当年的风光。可人在时里,鳖在泥里。如今高帽子压着的吕家只能惶恐度日,泼辣勤谨的桂香过门后,才慢慢地撑起了吕家里里外外的门户。

半年后,桂香挺着显山露水的肚子回娘家,却见爹娘依旧唉声叹气。细问才知,这进门的儿媳不大调贴。二弟在大队油坊里做活,忙时几天都回不了家,油坊派人各家撵饭,二弟媳妇却总是推说:又不回家推碾拉磨,哪来的饭食。隔段时间回家,还被嫌弃油饤子味,从不让二弟靠身。

桂香收拾了一下西屋炕,说是这回来了要在娘家多住两天。男人几次来叫,桂香不温不火。后来男人着急,桂香就摸了摸显怀的身子说道:你倒是日子过得熨帖,可怜我那二弟,到现在还没捞着睡个热乎觉呢,你咋就不知道也让你妹子回娘家多住几天。

大舌头性子急,这媳妇不回家,让他整日五脊六兽。好说歹问,才知道事情的原委都在自家妹子身上。后来,大舌头妹子回娘家,大舌头竟把他妹子的花包袱扔在了大门外,含混不清地嚷道:要是不和人家好好的过日子,就永远别再回娘家的门。

断了后路的二弟媳妇,慢慢改了脾气,踏踏实实地过起了日子,转年还添了个儿子。

桂香再回娘家时,爹娘总是乐呵呵逗着孙儿玩,还不时的把孙儿往桂香的怀里塞。看着小胳膊小腿的侄儿,桂香无论做着啥,还是想着啥,脸上总能挤出一些宽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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