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三峡“断头路”

走过三峡“断头路”

这次乘三峡游轮去宜昌，完全是一趟故地重游的回眸之旅。豪华游轮从长江三峡西起白帝城的夔门脚下开始穿越两岸奇峰陡立、峭壁对峙的瞿塘峡、巫峡、西陵峡，我的心境随之伴着两岸风景波澜起伏，脑海里倒叙着1988年12月26日深夜走到湖北宜昌的那段往事。那是我徒步考察中国革命史（中共党史）从重庆走去武汉的一段路程。然而，今天那段路已经，而且永远淹没在了长江水下，再也见不到它星点的痕迹了。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这几句出自唐朝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诗作，可以想象古时候进出四川的路是多么艰难呀。也就在我来到夔门，将要踏上长江三峡溜溜青石板道，沿着千百年纤夫、商贾、兵士、骡马遗留的足印走出四川的消息一经传出，人们纷纷替我捏了把汗。奉节县委的同志说：“你只身由三峡古蜀道步行出川，恐怕是很危险的。”白帝城博物馆讲解员张塘娥女士更是对我说：“你要独自过三峡多困难哪!三峡有多少‘断头路’你知道吗?”

长江三峡，西起四川奉节县的白帝城，东至湖北宜昌南津关，全长200余公里。瞿塘、巫峡、西陵峡万山夹道，重峦叠嶂，奇锋突兀，更有江流湍急之险，的确让人望而畏难。

离开白帝城的这天，雨过，天却没有晴。寒潮袭来，通往夔门滑溜溜的山岩间“㠯”字型纤夫古道，直收眼底。约莫走了一个上午，总算碰到一位甩着羊鞭的老农，他见我倒先吓了一跳。我与他问路，他才缓过气来：“前面没有路，沿江边才可以走得过去”。

路，究竟在哪里?沿途有的地方只能攀着山洪冲积下来的岩石缓慢前行，一蹬一爬。累了，实在走不动了，便躺在岩石上，听听足底长江汹涌怒吼，仰头望望青山石壁上的僰人悬棺。猛吸几口烟，透过那缭绕云雾，似乎减少了许多疲惫，孤独和恐慌。

走了三天，仍未走出巫峡。21号这天，古道格外幽静，满山红叶，层林尽染。接近傍晚，一条叉河挡住我的去路。正在无可奈何时，只见迎面岩石后撑出一叶小舟，摇橹的小伙子对我说：“我们这儿不收钱。”感激万分，自然也就联想到了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了。

这儿叫青石洞，位于神女峰与祈仙峰对面，是个仅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一家“集仙旅社”正对着进村的青石板道。店主远远地招呼。进屋，背包一放，躺在椅子上就不能动弹了。这时，女主人递来一枚红桔，男主人端上刚泡的茶，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品尝好客主人送上的热腾腾的红薯，感觉太香、太好吃了!主人特别为我这省城来的远客做了顿丰盛晚餐，大米饭，腊肉还有煎辣椒。女主人对我说：“这里不种水稻，红薯和玉米是主食。山里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不过三中全会后有钱买米了。”

晚上，在煤油灯里聊天，迎面是神女的倩影。女主人说：“你们城里人就是好奇，前次来了三个大学生硬要上神女峰去看那石头，出了八块钱请了个向导。不过象你这样硬走过来的还没有，太苦了嘛!”

一觉醒来，我又踏上由青石洞到宜昌的路途。经巴东，屈原故里秭归，放眼掠去，路直伸江底，绝壁似乎挡住了去路。空寂的四野，没有李白，杜甫诗中的猿猴，也不见白云深处的人家，只有翻滚咆啸的江水和狰狞可怖的巉岩。双手抓铁留痕似地紧紧纂住那千百年纤夫们曾经抓过的鹰嘴石，延伸的路仍是峭壁间纤夫凿开的山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神女峰、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那些所谓的“断头路”终被甩在身后。透过清澈的夜空，遥遥望见灯火阑珊的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我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