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洛基山离我是越来越远了,脚印留在了身后。回头望去,晴朗的天空辉映着巍峨的雪山。我忍不住,对着天空高声喊:再见了洛基山,再见了森林、河谷。我一边喊啊,泪水一下子就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今天是1999年7月1日,经过一场病愈后,我的体力又恢复过来,信心十足!我想到1988年的7月1日,那天雨很大,风也很大,我当时正在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路上的六盘山上。十一年了,我站在了一座世界闻名的洛基山上。今天天气晴朗,但一会儿又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大雨之后,紧接着又是晴空万里!这天气是变幻无常,就像是我的人生一样。我回想起来,我十八岁的时候跟着插队下乡的队伍被家里人送到都江堰一个农民建筑队里当木工,整天跟建筑队里的农民一起融洽的相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姓,只知道叫我“弟娃儿”。回城后,我又跟很多回城青年一样待业。最后,终于等到成都无缝钢管厂招工,我这个瘦瘦弱弱的人被街道里推荐到了厂里检修车间当电焊工。三个月的学徒期以后,便开始定期钻到还来不及散热的炼钢炉里去检修电焊。往往在炉里呆不上十几分钟就要出来换一口气。因为呢,我身轻灵活,又吃得了苦,活儿又做得不错,当年就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又因为我会唱歌,在厂里还有点用武之地,于是从车间里调到工会工作。说起来我们工厂宣传队的历史上有二位可以让人引以自豪的人物啊,她们都是中国电影金鸡奖的得主。一位是刘晓庆(在四川音乐学院附中期间到成都无缝钢管厂学工,参加了厂宣传队);一位是岳红。说起来啊,这人生轨迹就是一个迷,让人无法预知。
在我很小的时候,不会知道到我十八岁的时候会混迹民工篷里光着瘦弱的膀子做木工活,一做就是一年多。我也不会想得到回城以后待业的压力是那么大。为了排解这种压力,我开始到处找老师学唱歌并且坚持至今。我也更不会想到我会在学习新闻写作的时候被斯诺的《西行漫记》震动,沿红军长征线路徒步考察采访,又一身豪气地走出国门。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刻意地设计什么,但是我从来不会躲避什么。人生的命运和职业的选择都不是自己可以安排的,心想事成那是一个理想,脚踏实地才是通往理想的道路。人生的生命是有终点的,但人无法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何时何地,因此作为人应该把每一天都尽量过得充实,过得饱满。
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身后有一种轻微的警报声,还没有等我回过头,一辆警车就开到了我的面前。一位年轻的警察对我说,请你停下来。我预感到,遇到什么麻烦了。我就用英语对他说,我从中国来,正在环球徒步旅行。警察呢,看过了我的护照就把护照递给车内的同伴,那个同伴开始登记起来。年轻的警察继续跟我说,电话、睡觉。我一时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想我也不想打电话,也不准备睡觉啊。警察看我不明白他的话又重复说睡觉,还指着我刚才过来的路。我更不明白了。我说,我要去温尼伯,不回去睡觉。他看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一着急呢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的英语,我呢也一着急,可这一着急反而听懂他的话了。他跟我说啊,他说这个公路上的汽车司机车开得很快,一不留神就会冲到路边上来,你在路边睡觉很危险。我这才明白了警察的来意。是啊,我刚才是在路边上睡了一会儿。原来警察接到电话说有人在路边睡觉,因此他们赶来了。这个时候又来了一辆警车,下来几个警察。跟我谈话的这位年轻的警察对其中一位穿着警官服装的人说:“他是中国的记者,他呢,在徒步旅行,刚才在路边睡觉的就是他。”这些警察互相看看,那个表情好像是卡通片里的人物一样,他们不约而同地向我伸出了大拇指。这位年轻的警察把护照还给我说,你如果要休息的时候要离公路远一点,紧靠公路是很危险的。
警车开走了,我继续走我的路。我想,我肯定成了这几个警察的话题了。不过,他们的出现也是我在加拿大走路的时候的一个小小的插曲,我也觉得今后一定要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我已经过了卡尔加里,眼前是另一番景象了。这时候我已经远离了碧波荡漾的湖泊、河谷,远离了陡峭的崇山峻岭,映入我眼帘的是此起彼伏,一望无际的荒漠草原。可是,走着,走着,慢慢的天上的云块是越聚越厚,色彩不断地演变。先由淡淡的蓝变成浅浅的黑,再由浅浅的黑变成昏昏的油墨一样的颜色。夜观星斗,晚看风雨,这是路人的经验之谈。地惨惨,天愁愁,昏沉沉的黑云笼罩着大地,孤行路上的我已经预感到自己躲不过这场风雨了。举目四望,居然找不到一处可以栖身的居所。
一路走,一路找。一直到了深夜十点钟左右,我才发现远处隐隐约约的有一个黑点。我沿着沙土小道,迂回过去,只见是一辆废弃的汽车在乱草丛中停着。我就像看见救星一样朝它疾步奔了过去。我刚刚走到汽车旁边,天空“咔嚓”一下飘下了瓢泼大雨。好在有一扇车门还能够扭开,我赶紧钻进驾驶室“哐”的一声把车门紧紧地锁上。我仔细的检查了车窗,挡风玻璃完好无损,驾驶室里不漏一丝雨滴。这个时候,我开始庆幸,真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真得感谢上帝给我安排了这么一座栖身的小屋。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猛,电闪雷鸣由远而近,乌云滚滚的翻腾。这个时候车窗外面就如同山崩海啸,地震天陷一样,驾驶室里也是寒气刺骨。雨夹着风,风带着雨,闪电中看得到一团团的黑云在车窗外面飞快地掠过。我从来就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也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如此让人心惊胆战的,如同怪叫一样的风声。
汽车开始呻吟,猛烈地摇晃起来,我感觉到这是一场大灾难。这风就像是好莱坞的灾难片一样厉害而且很猖狂,凶神恶煞似的,好像要吃人一样。我真怕汽车被掀翻或是被卷上天去,但是眼下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我只能困在车里听天由命。经历了好几个小时的极度恐慌,暴风雨渐渐地平息下来。我坐在黑乎乎的驾驶室里感到一阵阵地后怕:假如下雨之前我没能找到这个救命的场所,而且还是走在路上,现在可能已经没有命了。这几吨重的汽车都几乎被风掀翻卷走,我呢才一百来斤的微小肉体当然是更加不堪一击了。在这空旷无物的草原上四周没有任何其它可以躲避风暴的地方,要不是这辆被废弃在这里的汽车,我只能任凭着狂风卷上天堂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它也证明了好人一生平安的话真灵验。我为自己一生没干过什么坏事而感到欣慰。我更感激这辆救命汽车,就好像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一样。我继续走下去的信念,在头脑里变得更加坚定。
第二天,太阳又露出了笑脸。当地一份报纸上醒目的写着:一场特大飓风袭击了阿尔伯塔省及不列颠哥伦比亚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