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妈妈的儿子
某集团军旅部驻地,旅参谋长陈大彪正在为儿子的事情挠头。儿子陈虎大学马上要毕业,拼命要去当兵,因为这事爷俩快闹翻脸了,怎么劝都说服不了。陈大彪自己当兵出身,倒不是怕儿子当兵吃苦。知子莫若父,陈大彪对自己的儿子太过了解,奶油油的,一米八几的个子却是根豆芽菜,那叫一个瓤。成天流行歌曲,要么网上游戏没个完,大学学习成绩倒还凑乎。陈大彪作为军人,不想让这样的兵源输送到部队。爱孩子,应当送他到部队锻炼。可自己在部队受教育这么多年,怎好意思将这样的人吸纳到部队?作难!
想破头,没解,回家。
二百公里外的金州市,陈大彪急忙急事驱车赶路,傍晚总算到家。
一进家门,眼前景象让陈大彪气不打一处来。儿子陈虎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靠垫半偎在妈妈江尚琴身边,一个悠闲地嗑着瓜子看言情剧,一个翘起二郎腿在玩游戏。陈大彪“呼”一下将公文包砸过去,大炮嗓子嚷道:“他妈的,像不像话,都二十了还在你妈身边腻歪,丢不丢人。我说江尚琴,你能不能不这么跟孩子没边界。他都二十多了,一个大男人,你还让他跟狗一样偎在你身边。男大避娘,女大避父,你懂不懂?平常我不在家,你也不能把孩子娇惯得对你一点儿分寸都没有。”
“虎子,你爸嫉妒你,滚一边去。”江尚琴先轰走儿子,得意地说:“咋?我儿子,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想咋地就咋地。”
“妈—,你咋说我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呀?我可不是吃垃圾长大的!”陈虎对妈妈说的话极不赞同。
“你不但是吃垃圾长大的,已经被喂成一个垃圾人,成天在你妈跟前腻腻歪歪的,像你这样想当兵,门儿都没有。”陈大彪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
“爸!爸!求你了,只要让我当兵,我啥都可以做,从今天起我改,我改成不?”陈虎怕的是爸爸一个决定,敲碎了他当兵的梦,一个劲儿地央求。
“老公,好了!好了!只要你满足孩子的愿望,从今天起,如果不改正,我就不是陈大彪的老婆。”江尚琴一半儿恳求,一半儿拍马。
“你闻闻你身上的汗臊味,衣服跟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房间乱得猪都不拱,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成天没正行,当兵这样会行?”陈大彪点出自己的怀疑和不信任。
“虎子,洗洗澡去,有几天没洗了。”陈虎有三四天没洗澡,江尚琴也觉得时间有点长。
“好嘞,妈—,一会儿你给我搓搓背哈。”陈虎应道。
“他妈的!让你妈给你搓背,害臊不?你是儿子,也是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了!有规矩没?”陈大彪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和抓狂,嗓门明显高出八度。
“好!好!好!不搓,不搓,我不搓不就得了。干嘛一回家就发这么大火呀。”别看江尚琴平时在陈大彪面前耀武扬威的,真到关键事上,心里对陈大彪还是有点怵,语含退让,蚊子嘤嘤地回应。
“我警告你江尚琴,以后虎子洗澡搓背、洗裤头一类的事情不要再替他干了,孩子不懂事,你也不知道边界?”陈大彪发出最后通牒。
“我不还是觉得他是我的儿子嘛,从小习惯了,那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在一些大事上,江尚琴心底还是服气陈大彪,某种程度上有点畏惧陈大彪的威严,赶忙解释。她自己也觉得再给虎子搓背洗裤头真的不合适。
“不是注意,得改!”陈大彪亮出了自己的原则要求。
两人正说着,陈虎在卫生间喊开了:“妈,把我的浴巾和裤头拿过来。”
江尚琴刚欠身想起来,那边陈大彪早已用剑一般的利眼盯住江尚琴,明显是在制止。
“那你去拿一下吧,下次让虎子早点准备好。”江尚琴心有不甘,支使陈大彪去拿。
“他妈的!这屌熊样子还想当兵,真是活见鬼。除了舞枪弄棒随我,哪一点随我?”陈大彪气呼呼地自语道。
送过裤头、浴巾,陈大彪回来,对江尚琴劝说道:“我说江尚琴,如果你想满足虎子当兵的愿望,那就从今天起,虎子一切洗洗刷刷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他得首先学会自理,就现在这样子到部队只有受罪的份儿,明白吗?”
“做到了,当兵好说。如果还让我闹心,当兵想都不要想,我陈大彪丢不起那人。”撂下这话,陈大彪出门去了。
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陈虎裹着浴巾走出卫生间,问道:“我爸是不是生气了?”
“你爸出去了,说以后你自己洗洗刷刷的事情不要我管,能做到,当兵有戏。做不到,当兵别想。”江尚琴完整转述了陈大彪的意思。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又不是吓大的,不就是洗裤头洗内衣的一些小事儿吗?这个不难。”陈虎对自己有信心。
“我看你爸真生气了,但我觉得你当兵的事儿可能有戏。”江尚琴跟儿子透了底。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凭着对丈夫的了解,他越是批评你甚至责怪你,事儿在他那里肯定往下办。如果他不吭气,准没戏。“你以后也得有个大人样,别成长不大的孩子。”江尚琴也在规劝儿子。
“谁叫我是陈大彪、江尚琴的儿子,这事儿毛毛雨啦!”陈虎不忘夸起爸爸妈妈来。
经过严格的体检政审等手续,不久,陈虎顺利收到入伍通知书。
二、二十岁的蜀黍
新兵集合那天,陈虎穿上刚发的崭新军装,背着双肩包和妈妈一起步行向辖区武装部走去。几个要好的同学也前来送行。
陈虎一行正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走到陈虎跟前问道:“蜀黍,市图书馆怎么走?”
陈虎的几个同学和江尚琴一听哄然笑场。
“嗯?啊!”陈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忙问道:“是问我吗?”
“是呀。”
“噢,这个路口往东走二百多米路南就是,不到一站地儿。我有那么老吗?叫我蜀黍。”显然,陈虎对蜀黍这个称谓还不适应。
“你穿着解放军的衣服,解放军不都是叫解放军蜀黍吗?”女孩天真地回答,声音脆脆甜甜的,略带几分稚嫩。
“陈大叔,你就从了吧。”中间有同学在起哄。
“操,我特么一下就成蜀黍了。”陈虎的脑子一时还没有转换过来。
“不要管它蜀黍不蜀黍啦,赶紧过马路。”江尚琴在催促孩子们,边走边对陈虎说:“刚才还是孩子,转眼就成解放军蜀黍,全赖你身上这身衣服,不习惯是吧?”
“妈,你说我穿这身衣服像解放军吗?”陈虎有点不自信。
“一点儿不像,你穿这身衣服就是一根麻杆儿挑一件大褂子,裤腿像麻袋,空空瘪瘪的,哪像你爸,穿上军装就精神,一股英雄气概,看着就踏实。”江尚琴将儿子和丈夫对比起来。
“不要小看人,我爸在部队多少年,我穿军装不到半小时,能比吗?”陈虎不愿意被妈妈轻看。
“我是你妈,还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底子差得比面条还软,瓤得就像棉花团儿,活脱一个《悲惨世界》主角—让(瓤)阿让(瓤)。”江尚琴调侃儿子。
“别扁看人,咱走着瞧。”陈虎不服气。
说话间,武装部到了,按照规定家属不能再进院里。
陈虎和同学们一一握手道别,转过身和妈妈拥抱在一起。刚才还轻轻松松的,一要分别,江尚琴真有点不舍,养这么大的儿子说走就走,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心里很是难受,眼泪婆娑,久久不愿把儿子放开。江尚琴难过的是,儿子这么一到部队,再也没有人在她跟前撒娇,洗袜子洗裤头以后就是奢望。
“虎子,刚才那个小姑娘叫你解放军蜀黍,妈妈也不习惯啊,你永远是妈妈的儿子。”江尚琴心中有一万个“宝贝”一千个“乖”在叮嘱。
儿子,解放军蜀黍,换了一身衣服,就是两重身份,转变得有点突然,就发生在今天,江尚琴和陈虎都不适应。
就在江尚琴、陈虎母子俩拥抱告别的刹那,旁边一个轻盈灵巧的姑娘用手机随意拍下他们难忘的瞬间。
三、没有嫁给爱情的公主
每天清晨,金州大学操场总会有一个清瘦苗条的姑娘准时出现在环形跑道上,戴着耳麦,一袭白色运动服,白色跑步鞋,运动服袖子和裤腿左右两侧的红色镶边,在跑动时显得更加灵动而有活力。时间一长,引起旁边一位打太极拳老人的注意。
这天,跑步姑娘歇下来,坐在跑道边的长凳上休息,信手拿起包里的书低头翻看起来。
“哎,姑娘,你是哪个学院哪个年级的呀?我看你跑步坚持得挺好,几乎风雨无阻。”一位精神矍铄中气十足的老者走近前来问道。
“噢,我是—,诶?这不是周爷爷吗?”姑娘刚想自报家门,立马认出眼前的人来,连忙自我介绍道:“我是新闻传播学院郭士怀的女儿,郭佳佳。”
“你是郭佳佳?”周教授在脑子搜寻记忆。
“对呀,小时候您还背过我呢。”郭佳佳欣喜地用儿时的情景启发周教授。
“是你啊,丫头。”周教授已然想起来了,感叹道:“几年不见,真是女大十八变,跟你妈年轻时候一样漂亮,你不说我都认不出来啦。”
“你爸你妈身体还好吧?”周教授关心地询问。
“我妈身体没啥大毛病,我爸血压、血脂有点高,不过依大夫开的药按时吃,也没什么大碍。周爷爷,您还好吧?”郭佳佳问话礼貌有加。
“这不,打太极拳,练习太极剑,吃喝拉撒睡都还行,没什么事儿。”周教授将手中的太极剑晃了晃。
“您老好习惯,天天运动,所以您老身体好。”郭佳佳喜形于色地夸起来。
“这丫头嘴像抹了蜜一样,学甜了,会说好听话了哈,哪像你小时候,总怯生生的,怕见人。”周教授被郭佳佳的灵气和礼貌感染,问道:“我注意你好长时间了,你在操场上跑步有年头了吧?年轻人有这个习惯,很少见。啥动力呀?”周教授想知道答案。
“嗯—”郭佳佳思索着怎么回答合适,似有所怨地说道:“不瞒您老,因为我爸,您知道,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我不是谈了个朋友吗?毕业了男朋友不能留在金州。因为从小身体弱,我爸怕我嫁到外地吃苦,不让我到男朋友所在的城市发展。从那时起,我发誓自己身体要强壮起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工作之外,看看书、跑跑步、听听音乐,这基本上是我一天的所有活动。”
“你爸是为你好,我了解你爸爸,他不会害你,一辈子就你一个独生女,自小宠你宠得像公主,生怕你吃亏吃苦,总想保护着你。”周教授安慰着郭佳佳。
“我也不怨他,自那时起我发誓锻炼身体,不让我爸操心。”郭佳佳紧咬了一下嘴唇。
“能理解你爸,说明你长大了,自立自强好。”
“现在是在哪儿上班?”
“金州职业技术学院,教新闻学这门课。”
“二代教书匠,也教新闻学,子承父业,挺好!挺好!”周教授由衷夸赞。
“你应该有二十五六了吧?现在有男朋友没?”
“是的,二十六整,还没呢。”郭佳佳不好意思捂嘴笑道:“还等周爷爷您介绍呢。”说完做了一个鬼脸。
“年纪差不多,可以找了,好的,丫头,我给你操着心。”周教授应道。
说着说着,半个小时过去,一老一少道别后各自回家。
四、嫁给金钱不是我所愿
这天,上完课,郭佳佳与同一教研室的同事们说过再见,准备回家。刚出办公室门,迎面碰上大学同学姚新远,金州市电视台的一位记者。
“你好,佳佳。”姚新远用他自来熟的习惯抢先打招呼。
郭佳佳眉头一皱,明显不爽,见到他心中只想把“恶心”吐一地。转念一想,毕竟是同学,在本单位里也没必要对人家横眉冷对,转而笑语盈盈,轻声问道:“今天不请自来,到我们学校有何公干呐?在上大学的时候,我跟你已经说清楚了啊,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事情发生。”郭佳佳再次警觉地竖起隔离墙。
“这个我知道,我一没钱,二没咱同学钟厚川帅气有能力,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你,今天来有别的事。”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我不喜欢你什么?”郭佳佳有意要点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活泛,你也不喜欢我说话的声调,记得你当年说我说话像夏夜的蛤蟆,咕咕呱呱的。”姚新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揭自短,自打圆场。
“看来你还真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躲着你。其实,你的能力和责任心都得到同学们的认可,不然你也不会成为校学生会干部。你也很活泛、很灵光,从管用角度看,你很符合当今社会的某些标准,算是个能人,做记者也吃得开。”郭佳佳先扬后抑道:“免得以后咱们之间再闹出什么不愉快,我也直白讲,你的能力和人品没得说,但我生性安静,爱独处,喜欢有内涵的人,对你的八面玲珑和自来熟真得接受不了。”
“佳佳,我姚新远说到做到,自从毕业你和钟厚川分手,我也曾想过追你,但离校前你的一些话我听懂了,我也有自知之明。放一百个心,我们俩以后就是好同学好朋友,在感情方面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我这人拿得起也放得下。”对姚新远这一点,郭佳佳也很清楚,知道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要不然毕业后也不会保持联系。
“说吧,今天啥事儿?”眼看快到校门口,郭佳佳问。
“噢,是这样,我认识一个朋友,咱们市私企金麒麟轴承集团公司的老总,年轻有为,人不错,没女朋友,我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听到这,郭佳佳立马炸毛,停下脚步,怒道:“唉?我说姚新远,我的事儿你能不能不要再掺和,求你了,好不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别急,就在校门口,见了再说,你觉得不合适也不勉强。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姚新远用他惯常的讨好语气稳住郭佳佳,还特意表达出自己的诚恳和关心。
两人来到校门口。“谯总,您下来一下。”姚新远敲了一下车门。只见车上下来一个粗粗壮壮的矮个子男人,头发用摩丝抿得放光,脸色乌黑,与头发分不清谁是谁。许是太胖的缘故,走起路来左右摇晃,松弛的肚腩裤腰带已经兜不住了,前行时肚子永远在脚尖前面,侧看就一九个月身孕的孕妇。一幅大墨镜遮挡半张脸,嘴角斜叼着一根大雪茄,粗大的雪茄与脸极其不协调,手指上的金戒指在太阳底下折射出多重光芒,很是晃眼。腋下夹着一个手包,一看皮质就是上等货。谯总顺手从兜里掏出烟递给姚新远一根,以带有磁性的浑厚声慢条斯理地问道:“是郭佳佳吧?姚新远几次跟我提起您,见到您很高兴,认识了以后都是朋友。”谯总用江湖人娴熟的语调搭起话来,又随口问道:“您抽烟不?”
郭佳佳连忙摆手笑道:“不会,不会,谯总您客气。”
一说到烟,郭佳佳马上意识到身边的味道不对。谯总身上散发的不知是烟味还是酒味,有点熏人,细品一下,是谯总的口气太重,一米远的地方就能闻到。郭佳佳有点受不了,故意借着咳嗽擤鼻涕远离一会儿,拐回来后站到上风头,免得闻到口气。
“走吧,我们和姚新远一起吃个饭,以后都是朋友了。”谯总有心,这邀请有点将郭佳佳当主人的意味。
郭佳佳从言语话语里感觉谯总还是挺有礼貌的,说话常用“您”,态度像是征求意见,客客气气的,总体上也不是多么讨厌这个生意人,毕竟毕业几年了,社会上与人为善是父母的教诲,于是礼貌地拒绝道:“谯总您客气,今天我要赶回去给我爸我妈做饭,改天吧?”语气虽然平缓柔和,但态度坚决。
“也成,改天咱们再联系,方便留个电话加个微信吗?”谯总知道“改天”的推辞含义,心里却想要往下一步走。
“这样吧,姚新远有我的联系方式,回头你找他要,我有事儿就先走了。”郭佳佳没有直接将手机号码告诉谯总,委婉而巧妙,给人面子,留个台阶。
“行,那以后有时间联系,再见。”谯总说着上了车离去。
“好个姚新远,你怎么给我介绍这么个人呀,财大气粗的,关键是还油腻腻的,满身不知什么味儿,你安的什么心啊?”郭佳佳语带不快。
“谯总这个人挺好的,不仅经济上有实力,生意场上义气,待人客客气气的,生意红火着呢。”姚新远不想让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急忙辩解。
“你记着,姚新远,我要是拿出当年大学时的脾气,早就骂你个狗血喷头,今个儿给你面子,以后你要是关心我,就不要介绍这类人,明白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知道我今天对谯总是啥印象吗?”郭佳佳反问。
“啥印象?”姚新远不明就里。
“有钱,油腻,是个码头上混的主,但压根儿就不是我盘里的菜。”郭佳佳嘴毒词儿多,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免得姚新远今后再瞎操心。郭佳佳也想不明白,姚新远这么透的一个人,在这事儿上咋就有点文不对题的感觉呢?人性也许就这么复杂,有一长则必有一短,有一智则必有一愚,脑子扎在这根筋儿上就不会调到那根弦儿上。
“看来我今天拍马屁没拍到点上。”姚新远到底还不知道他和郭佳佳之间的区别。他们出身不同、过往经历不同、审美情趣也不同,观点观念不同再正常不过,三观根本不在一个股道上。
两人就此别过。
五、初见兵哥哥
“佳佳,我们医科大附小的张老师临时有事,问你这个周六能不能替她帮个忙。”周五晚饭时,妈妈周冰问郭佳佳。
“你说的是附小张水清老师?啥事儿呀?我能替得了吗?”郭佳佳不知是啥事儿,一时有点疑惑。
“是这样的。”周冰解释道:“咱们金州驻的那个集团军不是要与我们医科大附小这几个学校一起组织‘兵娃进军营活动’吗?她临时有事去不了,我们不是可熟嘛,想让我找人替替,我想着星期六你也没啥事儿,又常爱往外跑,就答应了。就替周六一天。”
“那我干啥呀,能替吗?”郭佳佳还是心里没底。
“我问张老师了,也没啥,就是带着七八个孩子到集团军黄柏山营地参观,部队有人接头,具体活动由部队安排,你领着几个孩子去就行了。参观完了,下午领回来交给张老师,到时候她能赶回来。车呀什么的,都安排好了。”
“行吧。”郭佳佳想着一个人反正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也可以顺便到部队营地里边瞅瞅,平常警戒森严,门岗把守严得鸟都飞不过去,爽快地答应了。
周六上午,郭佳佳领着八个孩子准时来到黄柏山营地。办理完出入手续后,两个门岗战士将一行九人领到营房院内等候。
郭佳佳一进院,被里边的气势震慑了,感觉好大呀,一眼望不到头。营房一排排,房前屋后的白杨树直插云霄,遮天蔽日。路边无一颗杂草,水泥地扫得干干净净。来来回回的战士三人成队,两人成排,步履矫健,身姿挺拔,手臂摆动有力而更多的是自如。
“立正!敬礼!”郭佳佳正在专注地欣赏,一位战士干脆而掷地有声的口令吓了她一跳。
“啪!”一位高大白皙的军官还礼,问道:“医大附小的小朋友们来了?哪位是老师?”
“我是,我叫郭佳佳。”郭佳佳连忙应答,心里不禁惊叹,这个军官好白呀。
“你好!我是陈虎,欢迎你们。”说着,陈虎伸手与郭佳佳礼貌地握手。
哎哟,这人手劲儿真大,郭佳佳已经感觉到疼了,不禁翻了一眼陈虎,看他没事人一样。
陈虎接着自我介绍说:“我是这次活动枪械知识讲解部分的讲解员,时间是九点到十二点。中午饭在食堂吃,由这些孩子的爸爸各自领着,下午去参观我们集团军军史馆。”陈虎介绍当天日程,说得干脆利落。
“好的,听从你们安排。”郭佳佳还没有从手的疼痛中回过神来,机械地应着。郭佳佳心里嘀咕,当兵的说话“是”不离口,说话和动作都有点硬邦邦直愣愣的,缺少柔性,握手也像老虎钳子一样生硬,不免有点“怨恨”起来。
“大哥哥,你这么白,是解放军吗?”一个孩子提出疑问。
“小盆友,你应该叫我解放军蜀黍,不是大哥哥。”陈虎“正色”纠正。
“你就跟邻家大哥差不多,颐瓷白腻的。”郭佳佳也感觉陈虎确实有点白。
“郭老师,我问你,小时候你叫解放军什么呀?”陈虎狡黠地问道。
“解放军叔叔呀。”郭佳佳压根儿没有细想。
“我是解放军不?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叫我解放军叔叔呀。”陈虎开起玩笑来。
“哎呀,你挖坑。”郭佳佳这才意识到自己掉入陈虎的问话陷阱,想扳回上风,转移风向道:“说你是邻家大哥,是想夸你,说不定年龄上你还是我小弟呢。”郭佳佳自小嘴上不吃亏。
“你哪一年的?”陈虎追问道。这时陈虎对伶牙俐齿的郭佳佳侧目看了一眼,一身运动休闲装,脖子上系着一条金色纱巾,灵动有活力。素面朝天,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很耐看。人特瘦,弱弱的,怕是扛不住三级风。细品之下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独特气质,是看了一眼还想再欣赏一通的那种。对!是磁力,这或许就叫吸引,给人一种愿意亲近和信赖的感觉。陈虎思忖,恰似我心中的女神。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
“哥哥弟弟咱就不论高低了,反正我是1992年的,当兵几年了,向你坦白。”陈虎对眼前的郭佳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那你是哥。”郭佳佳如实回答。
说着笑着,一行来到此次活动的枪械讲解大厅。
……
不虚此行,陈虎讲解的枪械知识不仅引起孩子们的浓厚兴趣,郭佳佳在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回味着。
那枪在陈虎手里跟变戏法似的,噼里啪啦十几秒钟完全卸开,咔咔咔眨眼功夫又完好无损装上。满脑子都是陈虎对孩子们的耐心,眼前总是飞动着陈虎一双白皙的手,根本就不是玩枪,简直是小朋友手中的魔方,闭着眼就知道下一步要装要卸哪个零件。
“神,真神,这个当兵的玩枪真是神了。”郭佳佳一回到家,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对爸爸妈妈介绍。
“怎么个神法?”妈妈周冰问道。
“哎呀,老妈,你是没见过,一双大白手,玩起枪不是变戏法,更像是弹钢琴,那手的麻利劲儿,那节奏感,看得眼花缭乱,听着就是一种享受。你说这人神不神!关键是人家在集团军比武中获得‘神枪手’称号。”说着,郭佳佳摇晃起头来做陶醉状。
“佳佳,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爸爸郭士怀在书房里回应。
“老爸,你肿么这么看低你闺女,就一面之交,不到一天时间,你肿么说你闺女喜欢人家呢?”郭佳佳不甘被看穿。
“你能逃得过你爹我的法眼,当年你见到钟厚川,回到家也是这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思就是藏不住。爸吃的咸盐比你吃的大米都多,喜怒哀乐完全都写在你脸上啦。”郭佳佳这点小心思瞒不住她爸爸。
“压根儿就没那八宗事儿,信不信由你。”郭佳佳还是不承认。
“要是我们佳佳遇到看上眼的人,那今天这趟替身活没白干。不说这个,赶紧吃饭。”周冰在命令父女俩。
“这个当兵的,真神!”郭佳佳拿着筷子拄在饭桌上,仍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心神如少女驰骋。
六、再遇黑水国真神
一年后的一天晚上,郭佳佳同爸爸妈妈刚刚吃完饭准备收拾碗筷,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郭佳佳侧耳问道。
“我找小郭。”门外人应道。
“哪个小郭?”
“你爸、你,都成。”
一问一答间,郭佳佳听声音知道来人是谁。“是周爷爷,我去开门。”
果真是周教授。一阵寒暄,郭士怀招呼周教授到书房坐下。俩人在书房攀谈,佳佳帮妈妈在厨房收拾。
“您老今天咋有空到我家?”郭士怀端上茶问道。
“你家佳佳还没谈朋友吧?”周教授直奔主题。
“目前还没,有劳您老费心。”
“费啥心,我儿子一个战友还在部队,他战友家有一个男孩,年龄跟佳佳差不多,金州大学毕业后到部队了,托人找我说和。我问了下情况,两边都知根知底,觉得挺适合佳佳的。晚上没啥事儿就遛弯到你家楼下,原先打算电话叫你下楼说说,我想既然到楼下了,干脆上来坐坐。这是那个男孩的联系方式,回头让两个年轻人自己联系。”说完,周教授将一个纸条交给郭士怀。
“谢谢您老!不知怎么感谢您,没退休的时候工作上您关照我,退休了我家孩子的事儿还让您操心。”郭士怀满是感激。
“这就见外了,我们之间还客气个啥呀。要不是你的为人和敬业,我老周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不然我一个退休老头才不会管你的闲事。”
“那就把电话告诉佳佳,成不成看孩子们的缘分。”郭士怀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这就对了,年轻人的事儿家长尽量不要掺合。”周教授也很开明。
两人在书房里聊了些柴米油盐,人情世故,工作上的得得失失,意犹未尽,快十点了才起身告别。郭士怀赶紧换好鞋,要送周教授回家。
“一个家属院的,又不远,别担心,我到家给你发个微信不就行了。”阻止住郭士怀出门,周教授已顺手带上门。
“佳佳,这是你周爷爷给的那个当兵男孩的电话,有时间你们俩联系吧。”郭士怀喊佳佳把纸条拿走。
“哎呀,老爸,又要相亲,烦不烦呀。”郭佳佳噘着嘴慢腾腾极不情愿地来到书房。
“我说佳佳,你们这些年轻孩子,没有搞清情况就抱怨,你也不看看纸条上男孩叫啥名?”郭士怀知道女儿的心思。
“不就一个破当兵的吗?”郭佳佳边嘟哝边念纸条:“陈虎,电话186—,啊?!”惊声一叫,郭佳佳飞也似得闪回自己卧室,“咣当”一声,门重重地关上。
郭士怀脸上露出一丝“鄙视”的浅笑,摇摇头,喃喃自语:“女儿心思燕双飞,爱情好哇!咋就沉不住气呢?”
周六清晨,郭佳佳准时来到金州大学操场上跑步。跑到第三圈的时候,一个头戴棒球帽、身穿运动装的粗黑大汉快速追上郭佳佳,并排时侧脸瞄了郭佳佳几秒,而后又快速超前。甩开十几米后,粗黑大汉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待郭佳佳跟上并排后,粗黑大汉转身以退步跑的形式不离郭佳佳左右。再次快跑甩开,停顿下来再等郭佳佳。几次三番,粗黑大汉刻意的跑跑停停被敏感的郭佳佳意识到,心里公主怒顿时就来:“这人有点讨厌!”
粗黑大汉在认准是郭佳佳后,径直跑到郭佳佳面前,张开手臂挡住去路,嘴中喊道:“哈—哈—,逮着你了。”
“想干什么?”郭佳佳怒声质问,继而警告道:“赶快走开,不然我报警了啊!”
“哈—哈—,不认识我了?”粗黑大汉完全没有理会郭佳佳的怒斥和警告。
“管你谁呢,不许胡来啊。”郭佳佳折身调头想甩开粗黑大汉。
“你不是郭佳佳吗?”
一听这人知道自己的名字,郭佳佳停下来怒目盯着粗黑大汉打量老半天,语带不快地问道:“你谁呀?黑水国的真神一个,非洲出生的吗?”郭佳佳嘴上从来就没饶过人。
“我,陈虎。”陈虎边答边摘下头上的帽子。
“你是陈虎?”郭佳佳立马对比起印象中的瓷白陈虎和眼前的黑汉陈虎,满是不信。
“军官证在此,你看,谁敢冒充啊。”陈虎把军官证晃了晃,没让郭佳佳真看。
“哎呀!你咋恁黑呀?整个人跟刷了黑漆似的,脸红的跟枣一样,咋回事?”郭佳佳对眼前脸色黑红,全身炭黑的陈虎感到非常惊诧,陌生而又亲切。
“走吧,咱们在操场转转,我跟你细说。”陈虎邀请道。
“我说呢,谁敢这么大胆儿在光天化日之下敢拦本姑娘。”郭佳佳似乎“余怒”未消。
“当兵的认准的事儿,没有不敢的,更没有办不到的,这才是爷们。”陈虎语带自信。
“碰巧哈,今天在这儿见到你,真没想到。”郭佳佳对与陈虎的偶然相遇既意外又欣喜。
“你没想到吧,我可是有备而来哟。”陈虎卖了一下关子。
“啥意思?你是特意来找我的?还知道我在操场这儿?”郭佳佳听出话音来。
“可不。”陈虎肯定了郭佳佳的问话,继而说:“还记得去年暑假你带几个孩子参加‘兵娃进军营活动’那事儿吗?”
“记得!当然记得!至今还清楚记得你那双大白手卸枪装枪的麻利劲儿,一辈子都忘不了。”郭佳佳回想起这,有点小激动。
“那次见到你后,我觉得你是我心中的女神。”
“我有那么高大上吗?”郭佳佳在陈虎面前显得有点不自信。
“你身上有一股魔力吸引我,别看素面朝天的,横看竖瞧,鼻子、眼睛还有嘴,哪儿都长得是地方,有灵气,就是有点瘦。”陈虎将郭佳佳描述一番。
“你还怪会说话的,我要是鼻子眼睛嘴长得不是地方,那不成妖怪了吗?”郭佳佳也被陈虎的话逗乐了,笑声格外清朗。“你咋个有备而来法?”郭佳佳想解开疑惑。
“那次见你后,我琢磨,这姑娘不知是否名花有主,我得打听一下。我问了一下组织活动的营地教导员,七打听八打听,得知你爸是金州大学有名的教授,你妈是医科大附小的老师,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而且你也是大学老师,人也漂亮,多好啊。我可不能失去机会。其实那纸条是我托我爸战友的老父亲给的。也听周爷爷说,你每天早上都会到金州大学操场跑步,雷打不动,所以就在这儿来逮你。”陈虎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我的底细你摸得一清二楚,侦察能力够强啊。”郭佳佳心中暗想,五大三粗一个当兵的,做起事儿来够缜密。
“那是,当兵出身没这点侦察能力还是个兵吗?”被郭佳佳一夸,陈虎有点得意,转而正儿八经说道:“可不要把我们军人理解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赳赳武夫,现代社会啥都得靠脑子,当兵也是,现在打仗打科技,也打脑子里的智慧。”陈虎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脑袋笑着回答。
“这一年你都干啥了?变成黑炭桩子一样,整个换了一人儿。”郭佳佳想知道究竟。
“嗨!别提了,去年我们黄柏山营地的所有人员连同相关装备一起开到青藏高原训练了快一年,高原训练那叫一个苦哇,光照强,还缺氧,把我们折腾得够呛,这不,脸胳膊腿都黑的黑红的红。”说完,陈虎撸起袖子让郭佳佳看。
“呀?脱皮了。”郭佳佳吃惊喊道。
“没事,当兵的不脱几层皮就不是合格兵。”陈虎说到这儿面向西北矗立停顿下来。
“够可怜的,你没事吧。”郭佳佳语带关心。
“没事,比起常年驻扎在高原的战友,我是幸运的,我的黑跟他们比,一个天一个地,你是没见过。你要说我是非洲出生的,那他们就是非洲人的祖宗。你要是到过农村,那些战友黑得跟农村烧砖瓦窑师傅一模一样,白居易那诗怎么说的来着,‘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尽管他们没诗词写得那么惨,但他们确实是我加倍的黑。”陈虎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这么形容。
“现在你们营地的人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部队休整一段时间,正好我也回家看看,带着一个任务。”陈虎想调动郭佳佳的心思。
“什么任务?你们部队总是任务任务的,说得人好紧张好压抑。”郭佳佳对面前这个军人更加景仰。细看陈虎,晒得黑不溜秋的,瘦了一圈,手和胳膊粗糙了许多,完全不是一年前的那个人,与记忆中的“枪神”差距有点大。
“这个任务必须有你才能完成。”
“我又不是军人,跟我有毛的关系啊?”
“因这次高原训练成绩优异,我升职为连长了,个人问题也该提上日程,你说有没有关系?”
“你提拔,与我无干啊。”郭佳佳知道陈虎啥意思,故装不懂。
“佳佳,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陈虎换了个称呼,接着说道:“我当兵的喜欢直来直去,明白告诉你,我的任务是找对象,然后结婚。你说,没有你,我的任务能完成吗?”
郭佳佳听陈虎将自己称为“佳佳”,心中爱的涟漪已然成为惊涛骇浪,但姑娘的矜持迫使她不让爱的小鹿在心中扑腾乱撞,要悄悄隐藏起来,不能被人识破,停顿片刻,调匀呼吸,慢悠悠地说道:“也太快了吧,我们到今天才见了两面,认识不到十二小时,就说结婚,帮你完成任务,太突然了,不行,我得问我爸我妈。”郭佳佳心里千百个愿意,这会儿还是要掩饰一下。
“两人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军人干脆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这样吧,我们回去跟各自爸妈说一下,在我回部队之前两家连同我爸战友和周爷爷,一起吃个饭,把这事儿搞定。你看咋样?”陈虎将计划说得很轻松。
幸福来得太突然,郭佳佳有点不知所措,眼里噙着泪花点头以示同意。
三天后,郭士怀、周冰、郭佳佳一家,陈大彪、江尚琴、陈虎一家,周教授和他儿子也就是陈大彪的战友,一共八人在滨江饭店一起吃了顿饭。在闲聊的过程中,说起陈虎当兵刚走时被中学生叫“蜀黍”不习惯的糗事儿,大家乐坏了,不住感叹,一身衣服换了个人。大家也赞叹,陈虎这几年在部队成长起来了,是个硬汉,配得上“解放军蜀黍”这个称呼。说到这儿,郭佳佳猛然想起来以前在街边偶然偷拍的一张照片,似乎跟这个情景差不多。很快在手机相册里找到了那张照片,让陈虎和他妈妈看。陈虎眼尖,一眼都认出来那是自己到武装部报到时与妈妈拥抱告别的情形,直呼“好巧!好巧!”郭佳佳也没想到,自己在街边信手拍下的感人场面竟然是自己的“信物”。你看看,世界好大,缘分好近。席间,大家开怀畅饮,气氛欢快而又融洽,陈虎和郭佳佳两个年轻人的心贴得更近。
回家路上,郭士怀问周冰:“你对陈虎的印象咋样?”。周冰说:“这孩子利索勤快,嘴甜心细,今天吃饭都是他一人在招呼一桌人,会照顾人,适合佳佳。”郭士怀回应道:“我觉得陈虎这孩子靠谱,脑子好使,是个扛事儿的人。你看他爸他妈人也不错。”父母看着佳佳,问佳佳对陈虎印象咋样,这时郭佳佳反而冷静了许多,她只说了“可信”两个字,既是评价也是期望。
陈虎陈连长带着恋人的关心回到黄柏山营地。
七、生死兄弟
转眼到了2020年7月,金州地区普降大雨,大江小河洪水暴涨,到处都是险情。
17日早上四点多,还在睡梦中的江尚琴被敲门声吵醒。江尚琴走到大门处,借着微弱的光从猫眼里看,是陈大彪在敲门。打开门,只见陈大彪顶着雨衣湿漉漉的站在门外。没进门,急忙说:“赶快给我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我要去上塘县一线抗洪救灾,昨天夜晚十二点多我就紧急从基地回金州了,开了大半夜的会,没回家,快点啊。”江尚琴也麻利,陈大彪平时的洗漱用品就备有一套,几分钟收拾好。陈大彪关上门扭头就走,身后楼道传来江尚琴“注意安全”的回音。作为军嫂,江尚琴已经习惯了陈大彪这种急火火地来,旋风似地走。透过窗户往外看,雨还没有停的意思。
早上六点,陈大彪陪同上级首长来到了险情最严重的上塘县马鞍镇王家坝村史渡河大堤,大堤已多处发生管涌,随时都有溃坝的可能。堤外王家坝村180多户村民在当地政府的安排下已全部转移到安全地带安置,但仍有个别年龄大舍不得贫薄家产的老人不肯走,已经多次做思想工作不起作用,宁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正在商量解决办法时,河水漫过大堤,堤坝已被冲开几米的豁口,汹涌的河水开始往村子里倒灌。陈大彪说:“首长,可能只有咱俩能解决问题。”
“走!跟我走!先进村救人!”首长大手一挥冲向雨中。
村口到村中心就几十米,河水已从脚脖、膝盖,涨到大腿根了,不能有丝毫拖延。这时黄柏山营地的援兵赶到,陈虎所在的“硬骨头七连”冲在最前面。陈大彪大老远瞅见儿子,立马下令:“虎子,你带领班排长、党员和有经验的战士去协助一连堵溃口,新战士没有经验,匀出一部分来让他们随我搜村救人,转移群众。一连在那边有当地师傅的机械协同铲土堵溃口。”
“是,首长!”战场不分父子,陈虎执行命令。
“七连全体都有!”陈虎命令:“班排长和党员出列!”
“刷!”七连分成两拨。
“班排长和党员随我协同一连去堵溃口,剩下的,一排随首长进村协助再搜索转移群众,二排三排到前方那个土包协同当地挖掘机师傅,将挖好的土和带来的黄豆装编织袋运到有管涌的地方。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出发!”
“是!”
陈虎转身对堵溃口的战友们动员:“我们要誓死保卫大堤,与大堤共存亡,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喊声在天际回荡。
“陈连长,你说这土和黄豆掺合在一起能管用吗?”一个战士有点疑问。
“老百姓的经验管用,前两年我们也执行过一次堵管涌堵溃口的任务,当地村民将自家黄豆拿出来掺在黏土编织袋里,水一泡黄豆发胀,管用。”陈虎边回答边拍这位战士的后背,说道:“快去吧,兄弟,有疑问回头再说。”
三天后,暴雨已停,云缝里透出久违的阳光。洪峰过后,河水慢慢消退,溃口成功堵住。黄柏山营地的战士们三天三夜没合眼,体力消耗殆尽,疲惫不堪,全部集中在王家坝村口就地或躺或坐歇息,有的已经有了鼾声,有的脚完全被水泡白,衣服湿漉漉的,裹满泥浆,三天没换。战士们特需睡个安稳觉来补充体力,湿衣服只好用体温来暖干。
话分两边。
本来,趁着暑假,陈虎和郭佳佳已经商量好17号一同到民政局领取结婚证。郭佳佳一早冒雨赶到登记大厅,左等右等不见陈虎,手机始终是甜美的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郭佳佳被陈虎放了鸽子,又急又气。“说好了的事,咋就说变就变呢?连个招呼都不打,气死我了!”郭佳佳非常失望。
一上午没见人,郭佳佳悻悻地准备回家。转一想,拐到他家问问。敲开门,郭佳佳急急地问:“江姨,我跟陈虎说好了今天去领结婚证,一上午没见人,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你们领结婚证的事儿我听他说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没跟我说。进屋来坐。”江尚琴赶忙邀请郭佳佳进屋。
江尚琴拨打陈虎电话,也是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这些天我问过他几次,没啥要紧事儿啊,今天这玩起了消失,不会有啥事吧。”郭佳佳不免胡思乱想。
“就是呀,这孩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咋联系不上呢?”江尚琴也在纳闷。
“唉?对了,一早你陈叔急忙回家说去上塘县抗洪抢险去了,虎子是不是也去了?”江尚琴想起来了这事儿。“不着急啊,孩子,我给你陈叔打个电话问一下,看他知道情况不。”江尚琴一边安慰郭佳佳,一边打电话。陈大彪的电话也是无法接通。
“我到他营地去打听一下,有消息我告诉您。再见,阿姨。”郭佳佳起身冲向楼下。
郭佳佳走后,江尚琴赶忙打开电视回看金州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微信朋友圈和手机头条上也有很多人发的洪水险情和抢险图片、视频。看到战士们在雨中泥水里的情景,江尚琴嗓子有点发硬,她心中不免担心,儿子是不是也在其中啊。“虎子,你要注意安全啊!”江尚琴心中在祈祷。
郭佳佳到陈虎驻地了解到,部队17日凌晨紧急开往上塘县马鞍镇,抗洪抢险去了。郭佳佳这时想到电视台的姚新远,看他们记者是不是也在一线采访。
“姚新远,我郭佳佳,你是在市区还是在采访一线?”
“你以后不用老是自报家门,这边因洪水冲毁了很多通讯基站,手机信号不好。我在马鞍镇王家坝这边,你有什么事吧?快说!”姚新远那边通话时断时续。
“你看那边有解放军参加抢险没?我要找陈虎,有消息跟我说一声啊。”郭佳佳语带恳求。
“这样,这边信号不好,时断时续,我们电视台好几路记者都在这儿,我们临时建了一个“洪水前线”微信群,我把你拉进来,他们发的图片视频,都可以看到,我没有时间跟你细说哈。要是有陈虎的消息,我立马转告你。”姚新远给出办法。
姚新远和同事们的现场采访、抓拍到的感人图片、视频时不时上传到微信群,郭佳佳含泪逐一细看,不漏一个,生怕有陈虎的消息被漏掉了,希望能够尽快见到陈虎的身影。
三天过去了,陈虎还没有消息。郭佳佳已经六神无主。
20号一早,微信群里一位记者突然发了一段语音说:“17号史渡河王家坝段发生溃堤,听说有一位战士被洪水卷走,连长为了救他也被卷走了,两人有消息没?有谁知道?”郭佳佳一听完,整个人都软了。
姚新远在群里立马艾特了这位记者,“以后消息不实不要随便讲,新闻记者要讲究事实”。姚新远知道连长就是陈虎,立即用一本正经的新闻报道要求来圆场。外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郭佳佳和陈虎的关系,怕郭佳佳知道陈虎的不好消息而担惊受怕。
姚新远赶紧私信,安慰郭佳佳说:“佳佳,没事,刚才我那位同事的消息不准,据我了解,一线抗洪指挥部和部队领导都没有说有战士被洪水卷走的消息,他是瞎说的。”姚新远显然是在“撒谎”。郭佳佳本就信任姚新远,他的话给郭佳佳带来一丝宽慰,惟愿陈虎没事,心中无数个祈祷,陈虎快点回来。
此间,江尚琴在家里也是忐忑不安,特别担心儿子陈虎的安全,几次三番给陈大彪打电话,终于通了。
“大彪,我听佳佳说有两个战士被洪水卷走了,有没有这事?”江尚琴哽咽欲哭。
“我知道,别担心,我们已派出直升机和冲锋舟在搜寻。”陈大彪云淡风轻地肯定了江尚琴的消息。
一听陈大彪“事不关己”的语气,作妈妈的本能让她特别恼怒,厉声质问道:“不是你家孩子是吧?人家家的孩子也是孩子呀,你不担心,他妈不担心吗?万一出事了,看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咋交代。”
“是虎子又咋样?他是当兵的。”陈大彪强装镇定。
“我告诉你,陈大彪,你不把虎子平安给我带回来,我就死在你面前!”再温顺的猫也有伸爪的时候,江尚琴吼叫着愤愤地挂掉陈大彪的电话。
江尚琴哭着把这消息告诉了郭佳佳。得到两方面的信源,郭佳佳坐不住了,心早已飞到王家坝史渡河堤,祈望一到那儿就能见到陈虎。
八、娶你,嫁你
郭佳佳紧急求助姚新远,联系到采访车,20日中午到达王家坝史渡河溃堤处。几天的采访报道,姚新远已和战士们很熟悉了。今天突然带个女的到现场,有的战士不免好奇,打趣问道:“姚记者,是同事还说女朋友?”
“不许胡说啊,是你们陈连长媳妇,小心他知道了用脚踹你。”姚新远赶忙正视听。
“哇!陈连长媳妇,仙女啊。”战士们赞叹。
“陈连长被卷——”一个小战士的话还没说完,立马被旁边的战友用手捂住了嘴。
一听到这,郭佳佳瘫坐在地。姚新远见状,血喷涌而上,愤愤道:“瞎说什么呢!”
大家见状纷纷安慰郭佳佳,劝她不必担心,陈连长不会有事的。姚新远也想办法从其他媒体和村民处找一些图片视频,转发让郭佳佳看,其中有很多陈虎的影像,希望这些图片视频能安慰郭佳佳。陈虎镇定自若地指挥战友们堵管涌堵溃堤、背负老人的样子,如“奶爸”般抱着小婴儿生硬笨拙而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郭佳佳情绪宽慰了不少。稍稍镇定后,郭佳佳自己也不住地提醒自己,担心也没用,心中默念,陈虎赶紧平安回来。
下午六点多,郭佳佳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郭佳佳有气无力。
“佳佳,我是陈虎。”电话传来陈虎亲切熟悉的声音。
“你咋的啦?急死人了。”郭佳佳喜极而泣。
“没事,我和战友在赶往王家坝的路上,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你在那儿?”陈虎问道。
“你到王家坝再说。”郭佳佳得知陈虎已经安全,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赶紧给江尚琴回话,这会儿不想跟陈虎多说。
一个多小时后,陈虎和被洪水卷走的战士都安全回到王家坝集合地。陈虎见到郭佳佳,先是一愣,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啥时候来的?”
“你不娶我,我还不能来找你呀。”郭佳佳似嗔似怪。
战士们听后哈哈大笑。堂堂硬汉被感动,陈虎语带哽咽,承诺说:“抗洪回去就娶你!”
战友们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强烈要求陈连长给媳妇一个拥抱,纷纷打起有节奏的拍子,同声喊道:“抱一个!抱一个!抱一个!”有人还即兴唱起了“抱一抱啊抱一抱,抱着个妹妹上花轿。”沉闷多日的王家坝村再次荡漾起欢笑。
“满身是泥,脏兮兮的,就不抱了吧。”一身泥泞的陈虎舍不得拥抱郭佳佳,用手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安慰。
战友们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庆贺,一起将陈连长抬起来抛向空中。未等战友们闹腾完,陈虎命令道:“好小子,你们别闹了,赶快搞点吃的,三天没吃,前胸贴到后背上了,灌了一肚子泥水。”
20日夜,经过金州市、上塘县两级抗洪抢险指挥部协商确认,洪水险情暂时解除。依照上级命令,陈虎与战友们一起连夜返回黄柏山营地。
2020年8月1日,陈虎与郭佳佳选择这个特殊日子领取了结婚证。
陈虎为郭佳佳举办了一个她此生最值得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