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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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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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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

春节期间,好几个毕业了多年,工作在外地的学生都给我打来电话,聊天中他们说特别留恋当年家乡小吃的味道。我问是哪样?他们说一是中街王小莲家的米豆腐,二是农贸市场附近的油炸粑。

学生提到的米豆腐和油炸粑,是我们家乡随处可见的小吃,许多外地朋友来到瓮安,大家都会带他们去品尝一下。在我当年上初中的时侯,对这两种小吃更是梦寐以求,视若佳肴。现在同学们不约而同的提起,瞬间再次勾起了我对当年那特别味道的深深回忆。

记得我读初中时,每天天不亮,就有几位大妈,从一公里外挑着担到学校来卖米豆腐。

她们把米豆腐切成长条,放到小碗里横竖交叉码好,看起来满满的一碗,其实堆得高不等于就多,那是她们做的卖样。打好的米豆腐一碗一碗摆放在条桌上,再在每一碗里倒上酱油、陈醋、蒜水,洒上一小点绿色的葱花,用一块窄窄的木片挑一点香喷喷红彤彤的油辣椒,放在每碗米豆腐的顶端。摆在条桌上的那一碗碗米豆腐,色香味俱全,时刻吸引着从此路过的一波又一波无数眼馋的同学。

每当我从这些米豆腐摊子前经过,看到那一排排的米豆腐,口水总是忍不住直冒,咽了又咽。因为没钱买,只好在米豆腐摊子前站一会儿,没有口福,就只有饱饱眼福的命,然后才恋恋不舍离开。

进教室后坐在位置上好长一段时间,老是静不下心来,一直在想着摊子上那些粉嫩香辣米豆腐的美味。到了晚上,常常做梦,梦里总是端起米豆腐在贪婪的狂吃,每次醒来嘴里感觉还有梦中米豆腐的余香。

那时总是在想,要是哪天也能像那些有钱的同学那样,美美的吃上一碗,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冬天来了,天气渐渐凉起来,大妈们全都转行卖起了油炸粑。

不论刮风下雨,每天天不亮,我们都还没起床,大妈们早已从一两里外挑着担子,打着手电赶到我们寝室楼下一字排开。她们在我们寝室外的屋檐下支起一个个小火炉,火炉上放上一小口油锅,油锅里倒满香喷喷的菜油。将菜油烧制到油花散尽,从头一天揉搓好的糯米面团中取一小团,将其放在一块平板上,用手掌将小面团压扁,再压成薄薄的小圆饼。舀一勺土豆泥或者煮熟了的巴山豆,放在薄圆饼中间,这是油炸粑的馅,将薄圆饼四周的边往中间收拢,把带馅的面团再次压扁压圆再压薄。将带馅的小圆饼放到滚烫的油锅中煎炸,不出两分钟,炸熟的油炸粑自然从油锅底漂浮到油面来,胀鼓鼓的,再给它翻过面,再炸一会儿,刚才还是白花花的油炸粑变得黄灿灿,香喷喷。大妈们将炸好的油炸粑从油锅中捞起来,一个一个整齐的摆放在油锅上方的铁丝架上,犹如一排排山珍海味摆放在那里,只等早起的同学来买。

有一个绰号叫“沙罐”的男同学,饭量大,总吃不饱。一有空总是蹲守在大妈们的油炸粑摊子旁,贪婪的嗅着油炸粑散发出来的香味,眼睛盯着油锅上炸好的那一摞摞黄灿灿、香喷喷的油炸粑,就像好多天没吃饭的样子,看起来饿得可怜。

班上有几个同学见“沙罐”那么饿,他们合起来凑了一些钱,把“沙罐”叫来说,只要“沙罐”一口气吃得完三十个油炸粑,他们几个共同请“沙罐”的客。“沙罐”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好事,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当时我也想挑战一下,一口气吃它三十个油炸粑,但又怕吃不完,到时拿不出钱来。游戏开始,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在大家的见证下,只见“沙罐”一大口就吞下两个油炸粑,那架势好像要把大妈所炸的油炸粑全吞掉。那几个同学有点着急起来,他们盯着“沙罐”,猜想他们可能输定了。等吃完第十个后,“沙罐”改为一嘴吞一个,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当吃到第二十个后,“沙罐”嘴里包着油炸粑,两腮胀得圆圆的,眼珠开始明显突出起来。再后来他只能两嘴、三嘴、四嘴才吃得完一个。只见“沙罐”一边带着乞求的眼神看着那几个同学,一边拿起油炸粑继续使劲往嘴里塞,估计是再也吃不下去了。突然,一个饱嗝打来,“哇”的一声,“沙罐”吃进肚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得满地都是。这时我才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像“沙罐”那样冲动。

“沙罐”一下子瘫坐在油炸粑摊子旁,表情痛苦,显出有气无力的样子,双手抱着肚子不断在呻吟。那几个同学吓坏了,慌忙背起“沙罐”往医务室跑。还好“沙罐”没多大事,医生说他就是一时吃得太多,突然饱胀伤了肠胃,过一段时间消化了就没事了,几位同学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天老师知道这件事后,狠狠批评了那几位同学,那几个对老师说:“我们看沙罐那么饿,本来是想试一下他究竟吃得到好多,没想到出现这种事情,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后来老师也没再说什么,只听老师说:“哎!你们这些娃儿,玩笑开大了要出人命的!大家一定记倒下不为例!至于那些油炸粑的钱,还是我去帮你们几个付喽。”

那时经济困难,有钱买油炸粑的同学毕竟不多,于是,大妈们作了变通。有钱的用钱来买,没钱的还可以用米来调换,一斤米大概可调换四个油炸粑。

大妈们有时也会心软,偶尔赊一些账。条件是要在她们记账的小本子上签上赊账人的名字,规定这个星期赊的账到下周一时必须付清。刚开始大家都守信用,大妈们赊账的范围慢慢广起来,先只赊给熟悉的学生,后来只要有学生来赊她们都给。

一天早上大家正在上课,一位卖油炸粑的大妈突然推开教室的门,来班上找我们老师,说我们班同学赊她油炸粑好久了都不拿钱。老师叫她拿账本来看,不看则罢,一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们凑近去看那账本,上面写的是:

“白得吃”10个!

“看到跑”5个!

“莫怪我”8个!

老师知道这是同学们因为太饿才想出的馊主意,安慰了一下大妈,答应帮她查。我们有些同学其实知道“白得吃”是谁,“看到跑”又是哪个。但大家心照不宣,都说不知道。我清楚记得,我的同桌有一天曾经神秘的对我说过,卖粑粑的大妈有些是认不到字的,有好些同学在她们那里赊了账,签的字都是乱写的一个假名字,我猜同桌可能也参与了的。

现在想来,那时大家真有些对不住那些被骗的大妈们,她们也太不容易了!每天从大老远的挑着担子赶来,起早摸黑做点小本生意,因为不识字,到头来还被一群饿慌了的同学给骗了。

那时,我成绩不错,总有同学经常来问我的题,这些同学作为回报,偶尔会请我吃一个油炸粑。当有幸得到一个胀鼓鼓,黄灿灿的油炸粑时,我绝不忍心一下子吃完,而是双手将油炸粑攥在手里,咬上一小口,慢慢的细细的品。停一会儿,再将油炸粑放到鼻孔处深深的嗅,微微闭上眼,慢慢的回味油炸粑那无比诱人的香味!就那么一个小小的油炸粑攥在手里,要吃上许久许久。越吃到最后,越舍不得吃,真舍不得一下子把那美味佳肴吃完啊?!

除了米豆腐和油炸粑,还有一种食物也让我记忆尤深。

每到周末,所有住校的同学回家都要炒一瓶油辣椒,带到学校当一个星期的菜吃。条件好一点的,他们用菜油炒的油辣椒红彤彤的,又香又辣,看着都让人眼馋。也有在油辣椒里加点花生米的,那更让我们一大帮同学羡慕不得了。偶尔有一两个友好的同学,吃饭时大方的挑一点点菜油辣椒给我,伴着饭吃着那香喷喷的油辣椒,当时觉得简直比吃山珍海味还香!

当年的我有三大奢望:一是吃上几大碗米豆腐;二是攥着香喷喷的油炸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直到吃饱为止;三是炒上一瓶菜油炒的油辣椒。可惜,当年的三大奢望直到初中毕业也没能实现一个!

这些年来,家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城乡一体化,经济大发展,产业大变革,家乡人民早已摘掉了贫困帽子,大家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当年我做梦都想吃的米豆腐,油炸粑和菜油辣椒,现在可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了!

令人欣慰的,是我们当地的米豆腐,还远销外地,现在每天都往都匀贵阳等地发货。我们的辣椒,在广大农村已发展为产业基地,除了远销,还就近新建了许多辣椒加工厂,带动了地方农业经济的发展。没想到这些当年的小吃,居然可以闯出一片新天地来。

家乡的米豆腐、油炸粑和菜油辣椒,过去是我的奢望,现在也成了远游他乡游子们的长久的牵挂。

虽然我们大家都早已不再饥饿,但当年留下的美味一直深深的铭刻在心灵深处,时不时会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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